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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6月21星期五
刊号:CN-35(Q)第0065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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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

□ 作者 郭小玲

“幸运的人,一生都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

——奥地利心理学大师阿尔弗雷德 · 阿德勒

记不清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在自己双眼彻底失明后;也许是在自己双腿被确诊“股骨头坏死”后;也许是在父亲突然胃穿孔住院手术后;也许是在父亲高空坠落、昏迷不醒、生死未知后;也许是在……总之,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每相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好几个带有明显焦虑、恐慌、无助情绪的梦,反反复复交替地出现在我的梦里。每次从梦中惊醒,梦境中每一个画面,每一个情景,如同梦魇,一直浮现在我的眼前,我的脑海中,一整天都挥之不去,整天精神不振、情绪低迷,内心深处隐隐约约、模模糊糊地觉得生命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是自己一直在寻找、渴望拥有的,可无论自己怎么努力、怎么做,却始终无能无助、遥不可及。同时,似乎又有什么东西,随着时光的流逝,完全不受我个人意志控制,在慢慢地、一点一滴地消逝。因此,我焦虑,我恐慌,却有心无力,始终不能摆脱这似梦境、似现实,一次又一次,反反复复的可怖梦魇。

按照心理学的说法,如果一个人一直重复着做一个同样的梦,那么在他(她)的潜意识里就藏着一个心结,或者叫情结。因此,学习心理学后,我第一个想要分析的人便是我自己。我迫切地想要知道,一年又一年,自己为什么会重复做某些梦?这些反复纠缠的梦到底想要传递什么信息给我?

在又一次做了重复梦的某天下午,在一起学心理学的蚁同学的催眠暗示下,我看到了自己内心深处的一个“意向画面”——一个看不出具体年龄,或许是三四岁,也或许只有两三岁,光头,辩不清性别,周身散发着与黑色形成鲜明对比的白光,皮肤白皙到几乎透明的瘦弱小孩,睁着一双迷茫、恐惧、无助的眼睛,怯生生地、束手束脚地站在一个绝对黑暗的空间里,周遭听不见任何声音,也看不到其他任何事物,仿佛整个宇宙、整个世界,除了他(她)及无边无际的黑暗外,一无所有。无论我如何努力想象,脑海中的画面始终漆黑如墨,怎么也添加不进去多余的人或物,身在其中的小孩 ,则始终不敢往前,不敢往后,不敢往左,不敢往右,始终睁着一双迷茫、恐惧、无助的眼睛,怯生生地、束手束脚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看着孤立在黑暗中的小孩,一股极其强烈的委屈、孤独、无助、恐慌的情绪,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一点点地、慢慢地将我包裹地严严实实,泪水充盈眼眶,无声无息滑落脸庞——想不顾一切地去拥抱那个小孩,想要告诉他(她),“别怕……别怕……别怕……,我在……我在……我在……我会保护你……我能保护你”

慢慢地,我知道,意向中的那个“可怜小孩”,其实就是我自己。

父亲也说不清是在我两三岁,还是三四岁时,母亲曾带着妹妹回江苏外婆家长达半年多,如果不是父亲请托村人把母亲从外婆家带回,也许,那时候的母亲就想一去不复返。

第二次母亲的离开,是在我十岁左右。十几年后,为了保住仅有的左眼视力,我独自一人来到举目无亲的上海,机缘巧合下,我通过同住招待所的一位来自江苏的叔叔,神奇般地与断了十几年了无音信的母亲联系上了。两三天后,母亲在舅妈的陪同下,来上海看我。可是,见面不到三分钟,当她得知住招待所需要用身份证时,二话不说,扭头就走。

我和母亲分别站在走廊的两头,中间隔着五六米远的距离,就仿佛相隔了千山万水。我茫然、我无助,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呆呆地望着母亲渐行渐远的背影,只听见母亲远远地对我说:“我身上没有身份证,我不能在这里待着,我要回去了。”

同行的舅妈,不知跟母亲说了什么。只见母亲迟疑片刻,回头走到我面前,往我手里塞了五十元钱,叫我自己买点东西吃。接着,她便义无反顾、毫不迟疑、毫无眷恋地走向来时的路。至于我这个十几年未见的,她的亲生女儿,在她眼里,似乎只是个毫不起眼、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两次手术,几乎是穷尽所有才保住的微弱视力,我珍而重之,放弃心中的不舍与依恋,没有再回昆明上班。可是,老天它似乎总跟我过不去,2001年12月底的某天半夜,我仅有的左眼视力也消失了,且眼压居高不下。我挣扎,我不甘心,我不想这么年轻就当个瞎子,央求父亲再去借钱。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我一定要再去上海做最后一搏。

由于我双眼已完全看不见,医生坚持必须要有家属签字才能给我做手术。万般无奈,左右衡量,考虑到母亲来上海只需花几十元的车费,坐几个小时的大巴车就能到。于是,在好心病友的帮助下,我满怀期待地给母亲打电话,希望她能来上海帮我签字,顺便照顾我下。可是,电话那头的母亲只轻飘飘地说了句:“我不去上海,你叫你爸来照顾你”,便干脆利索地挂掉了电话。

听着话筒中那犹如雷鸣般的“嘟、嘟”响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渐渐从我身体里抽离而去,心头残留的一丝丝温存也慢慢冷却。我再次认清了母亲的心究竟有多么的冷漠无情!

又过了几年,我从阿姨那里得知,外婆去世了,母亲同居的对象也去世了。我十分期待地想,这时候的母亲,她应该愿意回到我们家了吧!可是,万万想不到,母亲告诉阿姨说,即便她将来老了,她也不指望两个女儿能赡养她,所以她死也不会回来。

在我还幼小的时候,在我孤立无援的时候,在我最脆弱的时候,母亲她一次又一次地抛弃我。一次又一次的心灵创伤,从童年延续到成年,没有时间,没有机会愈合。于是,我的性格变得敏感多疑,想与人亲近,却又害怕太过亲近,给人忽冷忽热、淡漠冷清的感觉。其实,我一直都渴望做个可以与家人朋友亲密无间、无话不说的人。可是,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影响我、牵制我,所以,我不能也不敢。没有得到,就不怕失去。

这些年,我尽可能的用自己所学的心理学知识,不断地治愈、抚慰自己千疮百孔的心灵,试图用更加理性的思维去理解、包容母亲的一切。但深刻在内心深处的创伤,犹如怪兽的魔爪,在不经意间,在偶然发生的某一事件,还会“冲出来”干扰、影响我的情绪。我只有不停地自我成长,如影随形的负性情绪,才会从我的生命中渐渐淡化。

时间,它有时候也是一服良药。三十三载岁月变迁,洗净铅华。生命中,有很多东西被带走了,也有很多东西被遗忘了。如今,我已是不惑之年,对于母亲,心中不再有怨,也不再有恨,不再渴求得到她的爱,也不再执着是否有她相伴,唯愿她往后余生可以平安健康,今生,彼此不再相见,不再牵绊,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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