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尾仔（下）

话说回来。初冬时节，是云龙地区的特产白地瓜上市时。但河里的流水大量减少，载货舟午船在下濑时经常会擦河底产生“卡港”即港道堵塞，这时不管天气多冷都要跳到河里，双手抓着船尾部的船沿使劲往下游推去。河水冰冷透骨，船离开濑尾时迅速跃上尾坪，顾不得擦干小腿上的水就掌舵揖桨。久而久之，小腿以下皮肤在寒风中产生大量的龟裂纹，稍不注意碰到马上就流出血丝。母亲根据老经验，买了一些猪杂油加工后存着，专门给我涂脚皮肤用。至时，我体会到世间三件苦：撑船、打铁、做豆腐。撑船的生计的确是艰辛。

一九六九年七月的一天，船帮在溪口卸完货后回程途中，天上下着大雨。我们船到大路同安厝对面河段时，梅溪洪峰席卷而至。我俩将船往上游撑约一百多米后就马上搭桨向同安厝方向荡过去。前面几条舟午船都是单人单桨，同安厝河沿始终无法靠拢，直流到洋桃河沿才靠进去。我们俩搭双桨奋力前行，直至在同安厝下游几十米处抓住竹丛的竹尾，才勉强靠岸。我们将船只拉到同安厝马路边后，打干船水，在公路边大树干上系好麻绳，安置好后穿上雨具， 带上炊具从公路走路回村。

当我俩沿着公路走到鲤鱼湾路段时，看见潭口水文站的测量船在河边的旋涡中打转。我就跟小伙伴说，赶紧把测量船打捞进来。说着赶到河边，我脱下棕衣、斗笠，放下随带的物品， 准备下水捞测量船。这时河水猛涨，小伙伴大叫：“水太大，不能出去！”我回答说：“不要怕，我水性好，实在捞不到就游回来。”我边说边下水了。

这时，测量船离河沿有十几米的距离，而且在旋涡中慢慢地打转，随着洪水的不断上涨随时都有流走的可能。洪峰夹带的大量漂浮物和旋涡中的船混在一起，杂物水面上还有几条被洪水冲来的各种颜色的蛇在上面乱窜。

我下水后，采用“站游”的方式向测量船靠拢，一边手拿小棍子把蛇挑开抛远，一手拨开身前杂物，向着测量船游去。到了船边，两手抓住船沿奋力跃上船。只见船中半船的雨水和被拉断的钢丝绳，我赶紧在船上找根大麻绳抛给小伙伴，叫他捆在河边的小树上。由于洪水旋涡的反作用力，他一个人拉不住，我马上跳入河中游回岸边，俩人齐力还是拉不住。

这时，恰好潭口水文站黄站长带领两位职工，骑着自行车赶到了。大家就一起把船拉到河沿，用大麻绳固定在马路边的大树上，打干船上的积水。检查完船况和设备后，我们坐在他们自行车后座回家。第二天早上，我们自己的舟午船拉回来后，下午去了二十多人，帮助水文站把测量船用拉纤的方式拉回来。

过了几天，午饭后我在家休息，只听见敲锣打鼓的声响由远而近向我家传来。打开老家围墙的大门时，看见黄站长带领全站几位职工和家属组成的锣鼓队，双手端着鲜红的感谢信， 感谢我和小伙伴在洪水中抢救了站里的测量船，为水文站减少损失一万多元，还挽救了个把月的水文测量数据。除了感谢信，还赠送一本鲜红塑料皮的毛主席语录本，另外红包里还有六块钱的人民币，过后询问小伙伴，我俩的奖励一个样。

一九七〇年，随着陆路交通的发展，本村的舟午船水上运输业渐渐地淡出。我村除了一条两岸过渡用的渡船外，其他舟午船大都停泊在清安桥下小河里，浸泡在河水中，这样不会让阳光把船板晒裂，也就是对舟午船的保养。春季里的一天夜里，云龙地区下大雨，昙溪水暴涨， 把桥下停泊的舟午船全部冲走，潭口村的舟午船运输业也就划了个休止符号，载入闽清舟午船的史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