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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3月22星期五
刊号:CN-35(Q)第0065号

梅城报白岩山 人淡如菊是中年 国画  我爱神州万里行 折枝《碎锦格》梅·诗·春 芸窗听雨 春分造林恰时节 江湖容不下文艺情怀 清新下祝 凶 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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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淡如菊是中年

□ 作者 远野

清晨,在白瓷杯里泡上一杯胎菊,瞅着它们在开水中绽放,慢慢洇出轻淡的色调,其薄凉却败火、寡淡复清雅的秉性,颇有人到中年的味道。晋陶渊明独爱菊,宋周敦颐独爱莲;我不独爱,却经历了更爱莲到更爱菊的变化,这或是与年龄有关。一个人,经历岁月轮转,激情平复,热血减退,审美和价值取向也往往会变。莲,开在盛夏,亭亭净植,香远益清,颜值与风姿都更年轻;菊,深秋傲霜,迎风凌寒,花黄瓣瘦,微具沧桑感,更适合中年。

昔年读到王安石与苏东坡的一段文字公案,恰巧关于菊和年纪、阅历。王与苏均是政治与文学的双料宗主,他们搅动北宋政局,各是风云人物,但君子磊落,和而不同,政见上互雠,文字上互粉,人品上互彰。王安石曾写了半首《咏菊》诗:“昨夜西风过园林,吹落黄花满地金。”年青且疏狂的苏学士却认为:菊花开在深秋,最能耐久,至枯都不落瓣,王诗中“吹落黄花满地金”是违常理的表述,于是手痒难抑下提笔续道:“秋花不比春花落,说与诗人仔细吟。”一段文人雅事,后文续集却在许多年,各自发生许多经历之后。苏轼被外放到黄州做团练副使,青年变中年,狂士变浪士,偶然发现秋风过后,菊花满地铺金,才明白菊花有落瓣与不落瓣的区分,忆及当初对王安石的轻薄,概叹年少轻狂。这秩事不仅说明了物之不尽,知之有穷,给我的更多感慨却是:活到老,学到老,知之更多后,却丢了少年狂。人在青年,菊花傲岸;人到中年,菊花会落了;阅历丰富了,逞抖擞的精神也减了。这就是过程,这就是成熟。

人淡如菊,相映萧索。小时候,常听爷爷讨伐饭煮得太Q,说嚼着牙齿会震动,那时不解老人为什么不喜欢咯嘣香的硬米饭;若干年前,相继带着爸爸妈妈看牙医,他们各补了几颗,不懂坚固如牙齿为什么还会坏。年初,突然感觉牙齿冷热都会酸痛,熬不住也迈进了牙诊所,发现已然坏了两颗,于是加装了“人生最后长的牙齿”——假牙,真正是年齿徒奈何,谁都跨不过人生规律。近日看诗词大会第四季第五场,大叔仝礼允对决12岁少年陈滢时坦言,背诵能力和识记的准确度都不如少年,心理压力很大。智畏少壮,拳怕少壮,深有共鸣。时光无情,少年与中年的之间,差异恰似涨潮与退潮。曾经矜年少,忽然近年老。当时读诗记词,几分几秒的事,一件事多少年了,还记得刻心蚀骨一般,而今相当健忘,有些实在重要的,都要记到本子中,甚至贴得桌面、电脑显示屏四周满满都是,唯恐一转身,把什么要事给漏了。至于博闻强识,“臣(妾)根本做不到”的!

继少年时坏了双眼,青年时坏了喉咙之后,用上几十年的零件陆续的,次第的,赶趟般的发生故障,膝盖岁月收下了,腰椎岁月收下了,体力岁月收下了,灵敏岁月收下了,直至感觉全身的细胞都在衰减退化。几横皱纹忍看镜,数茎白发却扎眼,岁月怎恁地贪心,拿走了这么多珍贵的东西呀!落花流水春去也,天上人间,继之而来的,会不会是更加黑暗的地狱?看到颤巍巍的老人,感觉自己走得很近。住在小楼里的邻居,除了搬进搬出,换了几家人,一起住着的,曾经还是孩子,已然就业或成家育人;曾经刚是盛年,已然退养在家,等着当长辈;老年人已经有过世的了,出生的第三代,也念小学了。很懂晋大司马恒温,一代枭雄,对青春易逝,生命短暂的焦虑和敏感: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便有“树犹如此,人何以堪”,化作了成语,更映射出了人在岁月中的无力。前人种树,后人乘凉,但谁愿作“前人”呢?如果能一直是“今人”,那该多好。但造化都只给每个人生数十年。树犹如此,可懂悲凉?

慢慢的,我居然发现自己更喜欢落花了。单位的院子里,有不少高龄的树木。其中几株硕大的木棉,不论是阳春三月的花残满地,还是风华五月的飘絮漫天,都很戳心。而偏偏,那一溜8株乔木型茶花,却依次开落在冬月至四月,近半年的时光里,都有落英缤纷的画面,再到秋月,那弥漫的桂香与桂米又纷落成另一副景象,手机里总有几张落花与绿树相映成殇的照片。但花还好,一年一度,总有重开日,人却更单,八年时光,消泯在青砖大楼了无痕迹,唯叠加着容颜与心力的沧桑,衍生数度倦怠,淡去几分人心,曾经的淳朴善意、古道热肠,都与茂年盛时渐行渐远。黛玉叹自己薄命,总要把落花葬了,再嘤嘤地泣下血泪,还顽石当年浇水的情份,但那份凄苦,却是兰草的本质,芳而无人,寂寥凄清,落英偏偏应景,它们与艳丽之间,多了一份凄决,很好的映衬中年的心事,让你读得到欣逢盛时的热烈和季节过后的清寂。但我可以直视,因为另一面是草木有本心,开落两自然。每个季节,各是风景;每个阶段,自有风采;每个当下,都需乐享。淡若菊花,是一种自我与顺应的讲和。一枚瘦菊,落与不落,都在秋天,傲或不傲,都是秉性。偶或听到有人叹息:人生寂寞如雪!其实孤独的一半,得归咎于自我囚禁,那是因为自己缺乏温暖的心。生为南方人,我怕冷,便不喜欢雪,它的圣洁与高冷,在我眼里不如一根燃过火柴的灰烬。它虽不起眼,但至少为光和热努力过,对化烬余灰坦然着,不说大可燎原,也不说成就一餐之炊,就那数秒燃尽的光和焰,烬然归复的尘和灰,其中包含的“热烈+从容”,构成了有使命、有温度、有勇决的一生。倾向喜欢菊和落花,是因为有了更多的释然,开场不必热闹,结局不必激烈,事毕拂衣去,深藏功与名,才是平而洒脱,深而隽永,淡而弥久。

人到中年,似乎一地鸡毛。孩子不等你而长大,父母不等你而老去,一同慢慢变老的人也慢慢不得,而你还在滚石上山。其实中年也有中年的好,你失去一些,也得到一些,你在老去,也在成长。行了许多路,走过许多桥,经过许多事,阅过许多人,该或不该的经历都经历了。“耳闻之不如目见之,目见之不如足践之,足践之不如手辨之”有了;“兼听则明,偏信则暗”的认识和胸怀也有了;时光对你的雕琢,去掉了不少多余的矫情,至少是半成品,你也不再好意思说是“懵懂的中年”,那种舍我其谁的锐身自任,那份时不再来的紧迫和上进,也已树立。没有那么多的不确定因素,一切按部就班,各方面也积累了一些,并且还在继续积累着,就似踏在台阶的中段,接着上行。叛逆的孩子渐渐达到了与你平视的高度,更加懂事,有能力铺写自己的人生。父母还能自行其乐,谦逊而自立的站在一边。你想起他们了,可以打个电话家长里短东南西北一番扯;你劳累了,可以找个时间坐在他们身旁,在慢生活的氛围里休养疗伤;时而给你寄点山茶油、冬笋、春蕨、夏菇、秋薯和长青的慈爱。构图塑形都完成,虽然失去了其它造型的可能,但趋势不再扑朔迷离,章法不再无序可循,落墨处在于细节和调色,该到一笔一出彩的阶段了。恰如到了河的中下游,开阔了、平坦了,舒缓了,从容了;你能淡然地说,中年如菊,那是因为黄花未昨日,凉爽但不清寒,迷醉却未萧瑟,甚至还能享有天的高广,云的清淡,菊的明燦。淡而如菊,是一种不错的境界,淡仍有味,淡而安然,应该感谢时光。

人到中年,心事变淡。中年不失眠。有人说:每个失眠者,或是心里有惦记,或是脑里有本剧。现在,有的东西看开了,有的东西看淡了,跟枕头和好得很契合,挨着常能睡着,梦也不多,就算魇到一些意外,也总能在梦里解决好再醒转,很少是吓起来的。中年不失落。不再白日作梦,没有天马行空,“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逻辑更固化,识得人生只是一个过程,你的一切福气就在于自己的所行所事所德,各种结局不凭空出现,而是每个当下的必然导向,对某种结果的呈现,心里是有或模糊或清晰的预案,花开花落都接受,不至于太过意外和措手不及。中年不失心。心脏这块人体最精巧的肌肉,经几十年的血液流淌,承载几十年的人生起伏,锻炼得更强健、坚强,较少紊乱,人来人往,事生事灭,本心在,不迷失。

中年从来不是意外,主观上或感觉走着走着就进来了,客观上却总是走了足够多的年头才到的,是理所当然,应该坦然淡然。虽然前面已行百里,但你并没走远,还在中途,后面的路尚在脚下,“踏平坎坷成大道,斗罢艰险又出发”很适合中年,夏秋的阳光最好,从容的脚步最稳。来到了中年,我不贪,只是淡淡地想拥有一个平和稳实、安康丰盈、坚韧有成、恬淡自适、应然的人生阶段,就像一朵灿烂的菊,陶渊明所喜欢,自己也喜欢的那种,精精神神地开着。

中年,你好!我来一阵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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