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偏西,刘玉和开着农用车,拉一车鸡粪往家赶。浮桥下水流湍急,有些地方的水已漫过了桥面。入梅以来连续几场暴雨,水位陡长,大大小小的河道沟渠都是浑浊的洪水。
昨天刚下了一场雨,泥土有些湿滑,刘玉和将农用车挂在了一档,吃力而缓慢地开着。这车鸡粪从三十里外的王庄拉来,东西没花钱。就是请养鸡场的老板喝了顿酒,花了五十二块。每一块钱都是他的肉,着实让他心痛。儿子正读大二,哪一年不得四五万。若不是有人暗地里帮助,凭他的一亩三分地哪能供应上北京的大学。
就在半年前,他跟表弟聊过儿子大学费用,透露出实在没辙再承担学费了。他读书不多,不懂那笔花销叫什么天文数字。表弟在县城搞房地产,大小也是个老板,若有所思地拍了下刘玉和的肩膀。很用力的拍,刘玉和感觉了肩膀单薄的疼痛。至今还隐痛。表弟咧开大嘴总结了一句,知识就是财富,读。
儿子打回的电话,第一句就是,收到了一千块。刘玉儿问,谁寄的?儿子说不是你呀?刘玉和笑了,既兴奋又感激,同时还有内疚。他对儿子讲,爸爸没这能力,娃你好好读书吧。
他从不信神佛的人,从那天起在大堂条台上端端正正摆放了一尊佛,早晚一支香。口里念叨着保佑表弟财源广进。
正胡乱想着,忍不防车前有人挥手拦车。刘玉和吓了一跳,赶忙踩刹车,车子一下子熄火了。拦车的这人他认识,邻居刘三,他的堂兄,五十多岁的老光棍。每日里提着个蛇皮袋,专翻县城里的垃圾筒。每次回到村里,都带回一群苍蝇围着肩上的袋子上飞下舞。
刘玉和坐在驾驶室,厌恶地皱眉,骂了声,刘三,你要的那块老爷子留下的自留地我会给你。你也别这么抢死,那块地早晚埋你!
刘三讨好地笑笑,一只脏兮兮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一片饼干,递到刘玉和车窗前,哥你吃。
刘玉和发动引擎,车子冒出一片黑烟,将刘三抛在了车后。刘三拼命招手,拼命叫着,哥带我一路呗,这桥漫水了,我不敢过。
第二天,又是夕阳西下。刘三的尸体在浮桥下游十里外的西界河给捞上来了。没有什么蛇皮袋了,苍蝇却比往常更多了。垂死挣扎的掌心里拽紧一张纸,已让水泡模糊了。
有识字的能看出那张纸的内容。是一张汇款单,收款人是北京某校刘某某。
刘玉和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