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 地

前两天我上夜班，他刚好轮休在家。等我下班回到家，院里铁丝上已经晾满了我准备要洗的床单和被套，沙发垫子还在洗衣机里不情不愿地转着，他正从脱水桶拿出薄毛毯，是儿子从学校带回家的。

我赶紧放下包接过他手里的毛毯晾在铁丝上，院里盛满了阳光，早上八点钟的太阳已经初露锋芒，晒得人裸露的皮肤有些发烫。

婆婆在屋里吃早点，半碗红小豆意薏仁粥，一杯冲好的花粉，两片烤黄的馍馍摆在眼前。她满脸怒容，像是和谁刚吵过架。

我悄悄地问他：“你是不是惹妈了？”他说没有，他的话我不太相信，我又去问做作业的儿子，儿子说，他可以作证，他爸绝对没有说出格的话。

婆婆为了啥生气呢？我一边想着，一边迷迷糊糊去睡觉了。

下午吃过晚饭，我在洗碗，婆婆靠着厨房门坐了下来，我知道她有话要说。否则，往常她坐在巷子里吃完饭，轻易不挪地，通常要坐一个多小时，和过往的村人打着招呼。

婆婆开口说道：“我给他说了”，他是指她儿子，婆婆一生气就不叫儿子的名字。“二娃打招呼说不种我家的地了，不种了也好，家里的地越租越少了，正好自己种。可是他没吭声，我知道他的毛病，怕种地，动不动给我算账哩，啥种地划不来，比他能的人都在种地。不种地，啥都要掏钱买哩，连烧炕柴都没有！”婆婆越说越激动，手里拿着扇子连连扇着。

近两年，村里的地不断的被征用，租赁，多数年轻人对此很是羡慕，希望自家的地也能被占用，一来可以拿到一笔现钱，二来可以免去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辛苦。祖辈赖以生存的土地在他们心里已经无足轻重了。粮价过低，辛苦一年庄稼抵不上外出打工的一个月工资，这样的现实更加剧了他们对土地的漠视，对艰辛种地的排斥。

“以前家里二三十亩地，现在只剩了几亩地，地越来越少，我这心里没着没落的，空荡荡的。农民没有了地，根在哪里？不要假吧假给我算经济账，我过的桥比他过的路多，不要嫌地多余，地都卖了钱，钱总有花光的时候，地都糟蹋光了，有他后悔的一天！”

“一个大男人有空不去地里干活，窝在家里洗衣做饭，干女人的活儿，没有一点出息，我看着都气！”

哦，我明白她大早上阴着脸的原因了。

婆婆忿忿地自顾说着，我没搭言，我说任何话都显得多余。她要的是我的行动。

第二天早上，等他上班走了，儿子还在睡懒觉，我出发了。

十点多，儿子打电话问我在哪里，我告诉他我在干大事，一会儿就回家。

当时他老妈正头顶烈日，挥舞着弯刀，对着满地半人深的荒草左冲右突呢。旱情严重威胁了庄稼，对野草却束手无策，你看，地坎边气焰嚣张的构树、酸枣树正以铺天盖地的姿势向地里蔓延。

草帽下的那张脸像大红布，发梢上的汗水浸湿了衣背。我不能告诉儿子我在干什么，否则，他会跑来阻止我的行动，叫我回家。他极为反感我去地里干活。我对他说，没有劳动就没有收获，没有收获就没钱供他念书穿衣吃饭。这孩子，道理讲了千百遍，他就是不明白！

中午的饭不用我操心，早上我磨弯刀的时候，婆婆就明白我要去干啥。

下午吃过饭，我拿起弯刀要出门，下班回来的人挡住了我：“别逞能了，待会我去！给你讲道理咋不起作用来？”

唉，你说的道理我明白，一亩地除去机械耕种和化肥种子落不了四五百元，人工就不算了。我也不想吃力不讨好，可是你那经济账在你妈面前狗屁不通啊！

他换了衣服，拿着水杯，对我说：“你这是逼我就范哩！”我没言语，心里说，我也纯属无奈，做个好媳妇不易呀！有些话是不能说出口的，容易挑起家庭内战。

看到我俩拿着家伙出了门，婆婆面带喜色，她那套“打黄牛惊黑牛”的法宝凑了效。婆婆在他儿子面前不用动声色，就可以垂帘听政，指挥全盘，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