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敬 尘封的英灵

暴雨初晴，芳草青青。

清明时节，我怀着无比崇敬的心情，踏着泥泞来到秦义连长墓前，参加县里为秦义连长烈士陵园举行的隆重而庄严的祭扫仪式，向八十五年前牺牲在闽清剿匪战场上，并长眠在这里的十九路军抗日英雄—上尉连长秦义致敬!

说起秦义连长这个名字，许多人都很陌生。这也难怪，毕竟事件发生在战火纷飞、民不聊生的上世纪30年代，距离当今的人们已经久远，而且事件的亲历者所剩无几，并都已过耄耋之年。此外，他还是个旧军人，是国民革命军十九路军的一个军官，牺牲时共和国尚未诞生。

秦义连长的事迹，能够得到县里的重视，得益于梅台文化交流的结果。

3月19日，台湾中山大学教授、十九路军海外联谊会会长、十九路军参谋长黄强之女黄小萍，在福建省黄乃裳研究会会长黄兆新一行的陪同下，来闽清考察调研。期间客人介绍，她是原十九路军参谋长黄强之女。我一听，依稀记得小时候，先父曾对我说过，十九路军官兵在老家弓箭山剿匪并牺牲一个军官的事。同时忽然想起我在坂东任镇长期间，看到镇政府院内有座奇特的烈士墓。两件似乎不相干的事，竟鬼使神差般突然串在一起。心想，那座烈士墓掩埋的是否就是剿匪牺牲的那个十九路军军官？

我把这个疑虑向黄小萍教授说起。她听后非常感兴趣。由于返台时间所限，她无法亲自核实，就委托我尽快帮她落实，并把核实情况第一时间发给她。于是，我一边请坂东镇政府陈文新同志帮忙，拍了几张烈士陵园的照片发给我；一边到县志办找张德团同志了解情况。同时，利用周末时间回老家采访年老的乡亲。通过几番搜寻几番查找几番核实，我内心阵阵欣喜。因为可以确定，在坂东湖头山烈士陵园长眠的正是八十五年前，在我老家后山上发起冲锋而后牺牲在剿匪战场上的十九路军上尉连长—秦义。

老前辈们都知道，过去有个横行坂东、塔庄一带方圆百里的土匪头子，叫吴大昂。

民国19年（1930年），尤溪县地方武装头目卢兴邦绑架省政府许显时等六名委员，本省治安十分混乱。吴认为升官发财机会已到，想投靠卢部，带匪众到盘谷乡。当时国民党军五十六师刘和鼎部来闽讨伐卢兴邦，以一个团来永泰剿吴匪，经过激战，吴率部逃到闽侯源口（今鸿尾），在闽江边截来往船只，船不靠岸，就开枪打死船夫，弄得民怨沸腾，商旅畏惧不前。后来他又退回雁门老巢，向乡民派粮派饷，乡人吴鹿官等一时交不出粮饷，房屋被烧光。

民国21年2月，闽清民军黄炳武在本县打败谭曙卿部，吴通过表弟黄懿兰改编为黄部一个营，进驻辅弼（今同安乡）。但他匪性难改，见群众不来欢迎就扶梯爬墙入同安寨进行抢劫，连妇女随身带的金银首饰盒小学教师的行李也劫掠一空。

是年6月，吴为报复在盘谷乡受到刘和鼎部袭击的耻辱，率匪徒进攻盘古，打死刘礼丹、方炳灼等青年农民，割头示众，同时烧毁民房43座数百间，使几百户农民无家可归。在群众不断控告下，当年7月省防军教导团陈齐鋆部到盘谷剿匪，十九路军也派一山炮连助剿。吴据雁门古洋寨负隅顽抗，双方对峙两个月，省海军还派飞机到雁门上空盘旋侦查，散发传单劝他缴械投降。民国21年11月，他被迫放弃雁门老巢率徒众逃到闽清五都塔庄，沿途打家劫舍，掳人勒赎。

另据闽清龙池村80多岁老人黄闽生回忆，民国21年（1932年）12月，吴大昂率匪众170多人常犯闽清六都、七都，并盘踞塔庄七都莲宅，向周围村庄农户派粮派捐，要求各家各户按富裕程度捐多少桌酒席、多少银元。农户被勒索得苦不堪言，向县党部告急，但县保安队见吴匪势大不敢出击。当时黄闽生祖父黄朝桃是当地民团团总，龙池村首富。吴大昂就派手下向黄朝桃派捐大量钱财。黄朝桃因数额巨大实在拿不出来，稍有迟疑，吴匪就扬言要烧毁他家房子。黄朝桃无奈就连夜写封信，叫人送到在县党部任文书的儿子黄德炎，要他想办法请官兵来剿匪。黄德炎收到父亲来信后即刻前往省城福州，到闽清会馆，找到在那里的坂东刘某、塔庄溪头黄某等三位闽清乡贤，陈情县里匪患祸害，请求帮忙到省政府搬救兵剿灭吴匪。

当年秦义连长所在的部队十九路军恰好在福建。这是一支由蒋光鼐为总指挥，蔡廷锴为军长，黄强任参谋长，在北伐战争中屡立战功，被誉为“铁军”的以强悍战斗力著称的军队。据史书记载，十九路军在北伐战争、中原大战和一·二八淞沪抗战时期战斗力极为强悍，是当时中国战斗力最强的军队。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十九路军调防上海。1932年1月28日，日本派海军陆战队登陆上海，十九路军奋起抵抗，成为了在全中国声名大噪的抗日军队。最后一二八事变以外交谈判解决，十九路军从上海撤下，被调到福建剿共，蒋光鼐兼任福建省长。秦义连长随十九路军征战南北、冲锋陷阵、骁勇善战，是十九路军一位难得的英才。

话说省政府接到闽清告急后，蔡廷锴、黄强等十九路军将领立即对围剿吴大昂匪徒作出战斗部署。12月21日派营长梁杰苏、连长秦义率部队官兵昼夜兼程赶到闽清渡口，兵分三路向匪巢莲宅寨进发。一路在五都塔庄龙池弓箭山顶架机枪正面进攻，另一路从五都上汾、溪东向莲宅寨侧面迂回，第三路到永泰雁门往莲宅寨背后必经之路的山门限设伏，断其后路。当晚参战官兵在坂东玉坂祠堂用完晚餐后，趁着夜色开始行动，按照预定时间三路官兵到达指定地点埋伏。

翌日拂晓时分，负责正面进攻的部队首先开火，发起冲锋。开始时，匪首吴大昂以为只是小股保安队攻击，即组织人马涉过梅溪企图反扑，刚过一半，就遭到迎头痛击。他从机枪的枪声中判断出遇到的可能是正规军，于是不敢恋战，匆忙带领匪徒分路逃窜。吴大昂的手枪队往永泰雁门方向逃窜，正好遇到在山门限设伏的秦义连长率领的那路部队，于是双方展开激战。在近身肉搏中，秦连长身先士卒，勇猛杀敌，不幸被匪徒射中子弹，身负重伤。秦连长卫士见状，挥刀向前，砍下了吴大昂的首级。众匪徒见首领已死，战斗力顿时瓦解，投降的投降，逃散的逃散。战役结束，吴大昂的匪徒被全歼。可是，我们敬爱的秦连长因失血过多，在善牧医院（今六都医院）抢救无效而壮烈牺牲，献出了年轻的生命。

秦连长牺牲后，闽清人民无比悲痛。为了感谢和表彰十九路军为闽清剿除匪患的功绩，闽清县社会各界和十九路军在六都湖头山为秦义烈士举行公葬。据黄闽生老人说，当时，坂东、塔庄等地的老百姓几百上千人主动为秦连长戴孝，全部穿白衣出席送葬仪式，白色队伍浩浩荡荡，史所仅见。

是的，八十五年过去了，虽然看不到当时公葬的隆重仪式，然而眼前的烈士陵园，让我们见识到了当年的高规格和重视程度。陵园并非按当地样式搞成“凤”字型，而是筑成一个方形墓台。墓台上耸立着一个六菱体柱型墓碑。六菱体每一面看过去都像一把直刺苍穹的刺刀。墓台四周有半米多高的护栏。碑体正面竖刻着：“秦连长义之墓”。由左往右各面分别竖刻着：十九路军中将师长题的“杀身成仁”，当时的闽清县长张哲武题的“浩气长存”，上校营长梁杰苏题的“我折股肱”，闽清各界题的“名垂梅乘”。除了正面护栏外，其他三面护栏均有名人题词。左面护栏由李任杰题“得其所哉”，右面护栏由曾尚毅题“梅渚哀声”。李任杰、曾尚毅何许人，有待考证，预估地位不低。背后一面护栏题词，因泥土堆积未清理尚看不清。陵园的全部材质都由水泥混凝土构成。在1933年，水泥还叫做洋灰的年代，这已然算是稀罕之物，不似现在这般普通。

站在烈士墓前，我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平静。在采访过程中，我了解到，八十多年来，陵园附近的老百姓年年都来为秦连长烈士陵园扫墓，如刘仁山、刘会钦等人。陵园稍有出现点裂缝等损坏，就有人修补，如刘家浓等人。这使我想起臧克家的诗句：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有的人他活着别人就不能活；有的人他活着是为了多数人更好地活。……他活着别人就不能活的人，他的下场可以看到；他活着为了多数人更好活的人，群众把他抬举的很高，很高。

安息吧！秦连长。硝烟早已散尽，祖国已很安宁，您为之献身的闽清百姓，也已过上了幸福安康的日子。愿您在天之英灵，佑我梅邑三十二万人民，永享人间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