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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8月30星期五
刊号:CN-35(Q)第0065号

梅城报白岩山 梅邑县治古今谈(下) 梅溪白鹭,诗意翩跹 芭蕉一叶绿生凉 悬空寺 风起绿洲吹浪去 我的云南生活(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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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蕉一叶绿生凉

□ 作者 米丽宏

风生竹院,月上蕉窗,都是诗。然而,芭蕉比竹子魔幻一点:明明是草本,却长成了树的模样;明明有树的高大,却没枝干,叶子直接从茎秆抽出;明明来自赤日炎炎的热带,却仙扇摇曳,在视觉上造出超现实的清凉。

那阔叶婆娑,一叶便是一幅绿帛;蕉叶的量词不宜用“枚”,因体量太小。芭蕉的茎秆,由叶鞘层层包叠而成,外枯里嫩,层层剥,会有汁水沁出。当真是水做的骨肉哪,清。

芭蕉有清韵,周身都清。这清,宛如高山上流泉,清冽冽的清;又如深井之水,幽碧碧的清;或为一溪秋水,清透透的清;甚至是晨之露珠,沉静静的清。清韵附于绿,是静静的冷。这清,这冷,这静,教你尘心收敛,杂念全消,一心一意听月、听雨、听风、听芭蕉。

一株芭蕉立在那儿,你看到了一些平时不易看到的事物的形状,听到一些平时听不到的声音。即便普普通通的风,雨,日光,还有月亮;芭蕉用那翠碧的叶片,一揽,一网,一筛,一逗,风雨日月就添了神秘的文艺气质。一霎,是雨打芭蕉的怨;一霎,是绿上窗纱的喜;一霎,是光影如沸绿浪起伏;一霎,又是月光栖止忧伤静谧。

它把大幅翠绿往书生窗前一推,往仕女楼阁一铺,书生的案几、仕女的素裙,就映了一层魔幻的文艺绿。雨来砰砰啵啵,风来潇潇唰唰,心,就不由得湿了软了淋漓了,唏嘘一番,吟叹两声,都是婉约词。“一声声,一更更,窗外芭蕉窗里灯,此时无限情”“一声梧桐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升堂坐阶新雨足,芭蕉叶大栀子肥”……那芭蕉啊,被雨敲着也好,被风翻阅也好,被孤灯照着也好,都有一种很柔和很静穆的青青流光。迎光则微明,背光则幽暗,是光阴无可替代的代名词。

不知你可否注意到,芭蕉之清,之冷,之雅,原从“卷”中来。蕉叶未展时,是卷成烛状的,之后稍稍泛松,如字画卷轴。卷着的芭蕉诗意浓,诗人们为此写下过无数诗章。唐朝和凝:“珠帘半卷开花雨,又见芭蕉展半心”,宋朝苏轼:“蕉心不展待雨时,葵叶为谁倾夕阳”,黄庭坚:“渴雨芭蕉心不展,未春杨柳眼先青”,李清照:“叶叶心心,舒卷有余情”,清朝吴伟业:“千丝碧藕玲珑腕,一卷芭蕉辗转心”……

人类“卷”起来,那么焦虑那么摇摆那么狼烟四起;而芭蕉之卷,却如此含蓄如此优雅一派静气。最有趣,那“卷轴”顶端的卷须儿,像一缕飘忽的烟忽然凝在空气里;卷轴日日变幻,由紧紧卷,松松卷,微微卷,直至“开绿扇”,舒展成阔大的叶片。

卷须儿不见了。

那是芭蕉上肉眼可见的光阴流转。“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任你多少豪情侠气,也经不起一年年蕉下听雨。那古老的音乐,属于敏感诗意的心灵,属于诗意中国;连同鼓琴,咏诗,下棋,投壶,京戏的丝竹,太白和东坡的韵……芭蕉是碧绿的乐器,是音乐的雨伞撑起。

雨打芭蕉今犹在,静听蕉声还有谁?

清朝文人蒋坦的夫人关秋芙,曾在门前种了芭蕉。秋天的夜里,雨打芭蕉之声滴滴沥沥彻夜不息,惹得人辗转反侧心与俱碎。天明蒋坦在芭蕉叶上题句,“是谁多事种芭蕉?早也潇潇!晚也潇潇!”秋芙见了,拾笔于叶上续书,“是君心绪太无聊,种了芭蕉,又怨芭蕉。”这一对一答,是有关芭蕉雨的,也是有关儿女情的,更是若干年后回望前尘、有关光阴叹的。

一样芭蕉,不同情思。在蒋捷,是江湖飘零的思乡苦;在杨万里,是时令恰好的新欢喜;到了丰子恺,红蜻蜓、绿芭蕉,成了一幅趣味清新的静物画儿。

且看那,芭蕉叶上,月光铺展雨滴斜;蕉阴底下,仕女捕蝶稚子戏。蕉窗绿生凉,承雨韵味足。

去吧,听听那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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