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这座城市五四路最繁华的路段。直行的绿灯亮着,车辆的洪流如蝗虫一般在眼前涌动,似乎永无尽头。
我对面的红灯下方亮起了倒计时的数字 “15、14、13……”,等待过街的人群似乎都被人托起了下巴,抬起头来。骑电动车的直起身子,旋开电门开关;骑自行车的扶正了车头,一只脚点地,一只脚踩在脚踏上;玩手机的手指离开了屏幕,环抱着双手的人将手放了下来。空气中弥漫一股焦躁骚动的气味,所有的人都在蠢蠢欲动,我似乎听到了每个人心中跟着计时器倒数的声音。
绿灯终于亮起,迫不及待地人流沿着斑马线一窝蜂地飞向对面,每个人都行色匆匆。为什么他们都那么匆忙呢?有人急着下班回家吃一口热饭,有人赶着赴一个饭局,有人忙着见一个重要的客人,我想是这样。如我,一个饭后无所事事的偶尔闯入这座城市的乡下人,也在这急匆匆的人流的裹挟之中,身不由己地向前推进,带动着身躯前行的不是我的双脚,而是空气中那股焦躁忙碌的味道。
但是我还是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都那么忙?他们都在忙什么?
高楼矗立的街道两旁,人来人往如织,车来车往如水。想像我站在城市的高空俯瞰,城市的每一个空间都被钢筋混凝土划出大大小小的网格线,每一条线上都爬满了蚂蚁一样的车和人。大的蚂蚁是车,车尾灯摇曳着眩目的光,拉长了道路的长度;小的蚂蚁是人,走着、坐着、躺着,如失去月亮映照的星星,密密麻麻洒满城市的每个角落。
他们从哪里来?他们为什么都涌入到这个钢筋混凝土筑成的空间?
也许每个人的答案都不一样。他们在这里办公司当老板,他们在这里打工养家糊口,他们在这里推销化妆品和发小广告,他们在这里学习和旅游。但我知道,他们都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为了梦想”。城市,是梦想的集中地和发散源,一只蚂蚁的奋斗、成功史,就是无数只尚未成功的蚂蚁的梦想之路。他们从离星星很近的乡村来,从流淌着黄土色的北方来,从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草原来,循着梦想的气息,走进楼层低矮装修豪华的写字楼,走进防盗网织成的商品房,走进外墙斑驳电线凌乱的出租房。
在他们不远的农村,有层层叠翠的青山和涌动着稻花香气的原野,有依依袅袅升起炊烟的低矮平房,有走过阡陌纵横田梗的牛和羊。但是没有人愿意离开城市伫守在农村,因为他们已经学不会父辈吟唱了几千年的耕田歌谣,扛不动生了锈沉重的锄头,咽不下汗水浇灌出来的粗粮和青菜。在他们的眼中,农村是没有梦想的地方。
但是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城市有这么多的人?为什么他们都来到了这个地方?
王府井百货大楼张开着巨大的嘴,把很多的人吸到它的腹腔中。一楼大厅里耀眼的首饰珠宝,比天花板的射灯更加耀眼,衣冠楚楚的白领、气质非凡的阔太太抬起纤纤手臂,将金戒指、玉镯、铂金手链套在手腕上。着一身好看职业装的导购小姐低声细语地向顾客推销产品,点钞机哗啦啦地吞吐着百元大钞,POSE机一丝不苟地在各种卡上咬出一道道印痕。货币在这里快速流动,坚硬的大理石下,你可以看到无数张代表着财富的纸币嵌在石头的纹理中。
城市的大楼在比拼着高度和肤色的高贵,而钞票是让大楼长得更高、皮肤更好的营养液。百货、超市、会所、酒店,无一例外都是一只只怪兽,张着大嘴温柔而贪婪地伸出诱惑的舌信。电梯是怪兽的食道,将揣着银联卡、借用卡、现金的人们输送到各种各样的柜台、包间、收银台,这里是怪兽的胃,它被跳动的钞票填满,又很快清空,吸纳更多的钞票。
城市,是财富喂养大的怪兽,金钱是它的通行证。心满意足的消费者拎着大包小包,在导购小姐的软语俏言中走向出口。彬彬有礼的保安殷勤为每一个顾客拉开玻璃门,他们一个月的工资,大概可以买上顾客包里的一件衣服或是珠宝的一小节,但他们也是这幢大楼伪装成的怪兽的一个装饰品。
但是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城市能装下这么多的怪兽?为什么怪兽总是有吃不完的信用卡和钞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