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魔奇幻武功山

印象中的武功山，是从已经徒步走过的人那里得知的。就像李白没到过天姥山，开篇就说“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越人语天姥，云霞明灭或可睹。”

武功山留存在徒友的记忆里，说它十五万亩的高山草甸，说它常常云海翻滚，日出美艳不可方物。它是全国十大徒步圣地之一；它的全穿路线长达40多公里，又虐又爽；它的脾气阴晴不定，晴天会晒得你脱了一层皮，雨天却又让浓雾裹得严严实实。

这么说，武功山就像一个难以猜测的冰美人，高兴时大方地展示她的妩媚，不高兴时冷若冰霜拒人以千里之外。正因为如此，武功山更让人心痒难耐。如果来一次重装全穿的武功山之旅，会不会是人生一大刻骨铭心的记忆？几天连续徒步已经是疯狂，荷重负、宿帐篷，体力是大煎熬，意志是大考验，更不用说吃、住能遇上什么问题？天气会是怎样？那么大的队伍会不会有人出什么意外？

重装冲顶憾迷雾

开了七个小时的车，夜宿沈子村。第二天，26人队伍浩浩荡荡，从山脚进发，身上背着二十几斤的背囊，比往常重了很多。第一天的行程多是陡坡，重负之下更显艰难。有时候遇到一块石头，能把背包靠一靠就是非常幸运的事。较长时间休息的间隙，把背包一放，简直身轻如燕。

下午五点多，到达武功山巅峰，名为金顶，最高海拔1918米。天气相当不给力，雾气弥漫在栈道两侧，可见度不足两米之远。目之所见，全是白茫茫的一片，心冷了半截，看来此行遇上了坏天气。但奇怪的是，满山遍野都是人，他们或是坐缆车上来，或是徒步上来，有的穿羽绒服，有人穿短袖短裤，一样行色匆匆脸带期待。

山上真冷，风呜呜地刮着，白色的雾气四处侵扰，穿得少的人冻得瑟瑟发抖。金顶上围着一堆想看落日的人，阳光隐隐透出一点光，但浓雾密密涂画着，给太阳织上一层又一层白色的纱巾。过了一会，夕阳扯开了浓雾的线，努力地把整个轮廓展示出来，但雾像是有强迫症的人，硬生生地把太阳揽进自己怀里。苍白的太阳，微微泛着一点点羞涩的黄，边缘尽是白色的线在飞舞。虽然没有高山落日的壮美，也不影响金顶上的人群欢呼着雀跃着，似乎大声的呼喊能够赶走雾气，迎接君临大地的太阳陛下。此景此情，我想到了张岱在湖心亭看雪时舟子说的话：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古往今来，寻梦赏景的痴人又有多少呢？而今我也是痴人中的一枚。在这场太阳与浓雾的拉锯战中，太阳还是落了下风，浓雾继续弥漫着，无际无边，我们的失望情绪也像这雾一样继续扩大飘渺着。入夜，金顶山坳处有一古寺白鹤，周边围满了帐篷，这种“星空帐篷”圆圆的，帐篷外面点着灯带，像一个个彩蛋，灯带形成一匝匝一圈圈的光。雾气从四面八方赶赴而来，时而啸聚在山坳时而消散在山上，映着帐篷的光，显得光怪陆离又声势浩大。

一心朝圣成疯魔

走过木栈道，金顶上的探照灯透过浓雾发出微弱的光，我看到还有一堆人举着国旗，围在刻有“金顶”的石碑前拍照欢呼。走过小卖部，一群年轻人围着买零食、刷码共享充电宝，小卖部的对面，草地上两个帐篷在凌厉的风中摇曳，似乎随时都要被连根拔起，在里面的人睡得还安生吗？一路上，上上下下的人来往不止，年轻人居多，有像我们这样重荷全副武装的驴友，有轻装简行的学生。有穿短袖短裤的，外面裹着一层雨衣，缩着肩膀颤巍巍地挪；有穿军大衣羽绒服的，边走边拉紧衣襟；有晨起裹着棉袄在小吃店面前排队的，有新来问工作人员帐篷住宿价格的。先前我们来的时候，看到两边的帐篷密密麻麻，还嘲笑哪有那么多的人租用，现在看来判断草率了，不仅那些帐篷都住满了人，而且原来空着的走道也堆满了印有管理区统一标识的帐篷。这可是凌晨四点多啊，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天气，还有人络绎不绝地从山脚上来，顶着寒风冒着浓雾，眯着一双困顿的眼睛，佝偻着疲惫的身躯，不辞辛苦蜂拥而来。我知道，他们都是来看日出和云海的。武功山的日出和云海在抖音和朋友圈里，在一般旅行爱好者和资深徒友的心中，都是神一般的存在。当然，他们也不全是为了日出和云海来的，山上天气多变幻，不知有几人有那么好的运气能碰上。所谓的天气预报，碰上这座号称“徒步者天堂”的山，有可能完全失灵。我看过群里发的视频，有人在迷雾和大雨中大喊“武功山，我再也不来了！”也听过有人说上了几次武功山，都没有遇上云海，这些毕竟受制于天气和运气，可遇而不可求。那么，对于徒步者而言，这里为什么会是他们的天堂和圣地呢？除了可遇不可求的美景，武功山进行了有限度的开发，保留了原始的面貌，即使坐缆车，也要徒步两个小时左右才能到达金顶。用网络上一句话来说“武功山的美，也从来只能用脚步来解锁”，不管能不能看到美景，总要去尝试。不管武功山能呈现出什么形态，总是户外爱好者心之所向。

徒步者不仅是来看风景，来武功山也是朝圣。“一生总要来一次武功山”，也许是徒步者的信仰。不疯魔，不武功。

奇幻云海草浪翻

五点多的时候，群里有人大惊小怪地说，快准备来看日出，天快开了。我心想，就这浓雾能开得了？于是慢里斯条地洗漱完回到帐篷，看到人都往金顶的栈道跑，举目一看，天边一道朝霞在泛光，雾气在慢慢消散、下沉，绿油油的草甸若隐若现。

赶紧抓起手机就跑，迎着一点点透出云隙的阳光跑，心下不停地责备自己，为什么不早做准备？为什么不早早选个好的观看位置？焦灼地挤过拥堵的步道，还时不时举起手机拍一下，也算是天怜我心，终于挤出一处还算好的观景位。

阳光已经给云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色，虽还不显瑰丽，但是逐渐明亮的天已经预示了阳光终要君临。我看到了山的褶皱，虽然还在浓雾的甜蜜拥抱中不愿意一下子呈现，但这已经足够让人惊呼雀跃了。要知道半个小时前，几乎没有人相信这会是一个云开见日的运气天！

浓雾在山间翻滚着，风把它们引上来又拂过去，就像牧羊人在指挥着他的羊群。时而雾散了，连绵绿色的山冒出头了，人群一阵欢呼；时而雾又聚拢了，山又藏在雾的谜语里，人群一阵寂静。晨起的太阳也许比昨天傍晚的暮日更有劲，风也听到了漫山遍野朝圣者的呼唤，更加卖力地荡涤着残雾余孽，终于浓雾妥协了，退守于山坳间，余者若丝若缕系于山头。

绝望坡过好汉勇

经过日出和云海的洗礼后，疲惫和失望被荡涤一空，身心都变得无比轻盈。重新再出发，虽然因帐篷打湿背囊更重了，因没有睡好觉人更疲倦了，但我们还要走很长的路，完成武功山到明月山的“全穿之旅”。从金顶到另一处著名的旅游胜地羊狮慕，大约路程15公里。目光所到之处，山间道路在山脊蜿蜒爬伸，在山谷的背面隐藏了，又从更远的山脊上出现。我们就顺着它的足迹前行，要经过两个听起来有点吓人又豪气的地方，一个叫“绝望坡”，一个叫“好汉坡”。从金顶到吊马桩，需要走很长的下坡路，此时更能体会“重装”的艰难，每走一步，身上的背囊都会把重量压到膝盖上，好在我们是走在画中，望不到尽头的草甸就在身旁，风吹草浪的气息令人沉醉，山与天边的云相连，恍惚之间我们感觉身处内蒙古大草原。眼前一处名为吊马桩的地方，有难得一见不被草甸包裹的山石崖壁，形似马头昂首怒嘶，极为壮观。一路上不停地爬坡下坡，徜徉在茫茫绿色中，这里的山因为没有高大树木的遮挡，金色的草垫把山包得非常有质感，零星的树多在斜坡上，一色低矮而苍翠，高山的风是高明的园艺师，把它们的树冠修剪成各种斜逸旁出屈曲盘旋的模样，愿乘冷风去，行到水穷处，且听风吟草，坐看云卷舒。此时，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传说中有那么多的方士、玄学家选择在武功山修炼，因为它的确是一片充满神奇的人间秘境，是仙气飘飘的世外桃源。

没有如果，也不纠结于设想，我想既然武功山在那两天给我展示了她的冷艳、妩媚、多变、奇幻，就是愿意与我结缘，我享受、感悟就可以了，未来我也不一定会再奔赴于她，但“武穿明”已经在我心中种下一颗向远方的种子，雨崩、墨脱、虎跳峡、太行山，等着我们赴会，远方的诗和对自由的热爱在膨胀，奇幻武功山，疯魔徒步人！

山居漫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