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封旧事

新年第一天上班，问候语成了：“阳没？”这大半是阳康的人，熬了数日，浴毒重生。一声问候里，似乎经历了、面对了、承受了许多，也放下了许多。共鸣、分享、感慨？兼顾而有之。三年坚守，一番“病历”，“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我怯怯地窝在办公室“深处”，不敢声张自己的“阴险之境”，自觉“另类”地默默打理私人“空间”。

在此履职一年了，办公桌“丰满”许多。一些事了的文件，做了处置；一些作为成果的集子，做了归置；一些紧接着的任务，摆在显要的位置。人有些像蝜蝂，遇见什么就背上，以为有用，于是积累，处所里的东西就越来越多。一些书籍，看到简介感觉好，就买了回来，哪怕置于手边，却没有阅读；一些册子，出差遇见，以为可以参考，就要了回来，却一直没研究；一些刊物，打算参详了投些稿，却止于心动。另有一些物件，因为喜欢，一时的，一直的，总之淘了回来，堆在身边，多多少少都落了灰尘，再度拿起，似乎看到了不曾兑现的承诺，有一些赧然，但时过境迁，或精力与时间有限，兼顾不及，一番感慨，又复放下。人心、愿望，往往比实力和行动野上太多。所谓此一时、彼一时。有些东西代表了曾经，就算留恋或愧对，也必须放过。该上架的上架，该入柜的入柜，该丢弃的丢弃，这是对自己的放行。虽然感觉自己颇像下山的猴子，一边获取，一边丢弃，一边感慨，一边变老。人生就是如此呀，太多地方都像寓言。

一阵子时间后，办公台和茶桌都干净了些许，然后我瞄向书柜。有一种本领恐慌，叫作书到用时方恨少；有一种精力恐慌，叫作书到看时方恨多。收藏了三份报纸，都是对工作很有参考的，虽然每隔一段时间会整理装订，但翻阅的次数屈指可数，终于知道为什么江郎才尽了。人的精力与努力，总经常地被俗务稀释，紧接着就是本领被时间稀释，输出多于收入，少了源头活水的维持，多少的才方能用之不竭？左手持书，右手持布，一边扫除，一边翻阅，一边纠结，一边归置。心思五味杂陈，既有老友重逢的亲切，也有物是时昨的怅惘，既有荒废时日的内疚，也有“待重头”的心志，还有“涛声依旧”的担忧。这一撂一撂发黄发旧的书页，虽皆无言，却把少年志、青春梦、往日事、当年人，杂糅陈酿，映出时光那份意味深长的表情。

相机和手机是我们的第三只眼，承载着我们许多好奇心和新鲜感，却不会自行消化，于是经常“积食”。乘着年初“重新”的热情，我为它们做了减法。手机是掌心的宝，里面满是“可能需要”的生活片段，呈现过往的一幕幕，很多以为失去，却得到提醒或重现，春花秋月、夏果冬霜、故人笑颜、昔时往事。有多年来工作的场景，孩子成长的点滴，先母的音容笑貌，太多东西扑面而来，犹如一场纷纭的穿越，竟使我双眼湿润。相机里更多的是“因为需要”，特意奔赴某个地方，对某个事物进行写生，有些已经使用过了，有些剩余下来，有些是为一些工作准备的素材，有些是顺便留的，但总能把某时某地的经历生动体现。人是健忘的，但记忆模糊的东西，却在感觉中烙下了印，一经唤醒，过往就与脑海里的储存重叠，许多画面便起死回生。这是时间的对折，是一种失而复得吗？如此，人生便可回首。当这些数码的东西转移到了存储器中，我知道自己进行了一场丰富并庄重的告别，他日或能重逢，但重逢已是过往。

门外依然是“阳”的体验与讨论，切身而热烈；门内却是过去与未来的连接，安静而深刻。我好像经历了一场用时光作为种子的播种，然后有了心灵的秋收冬藏。这或许是一份过年的意义吧，新陈代谢，时空交织，让自己适时地确定秩序，又在接下来的时光里扰乱，再在另一个时光里整理，如此循环，年复一年，周而复始，起起伏伏，行行止止，便构成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