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情义洲

对于福州来说，我记忆中最早的印象是义洲和白马桥，因为那是母亲最早也是最常给我们提到的地方。

今天我是第二次流连于这座桥和这块並不熟悉的土地。

第一次是三年前的11月8日，记者节，我当时"退二线"已一年多， 当天正值我在福州，职业的本能让我突发奇想，借记者节去寻找一下母亲生与长的地方。

来到白马桥，通过电话问询母亲，来到称之为"义仔前“的地方，又访问了当地几位久居此地的前辈，找到了外公家确切的位置。这一次又是记者节刚过几天，因我记者节的当天还在闽清，局台的领导还邀请我参加第十八个记者节聚会，刚返榕。这次是因为母亲刚在一个多月前走了(享年89岁)，又勾起我想去她出生的地方，怀念母亲，也凭吊外公。

母亲是生于斯，但仅是在童年时代长于斯的。义洲和白马桥是她的童年的梦，故乡的情。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初，外公英年而逝，母亲才8岁，上有一个姐姐，下有二个妹妹。随即而来的日本沦陷，国破家亡，外婆带3女背井离乡(姐已出嫁)，四姐妹散落四方而无聚，后外婆也在中年在闽北归西。直到上世纪六十年代，三姐妹百般查询:，方得重逢，而小妹至今已无从寻觅。日军侵华，给外公家族留下了一部斑斑的血泪史。

白马桥在清末明初时是很出名的。尤其是闽清人，很多撑船的船工，还有随船经商的，都往:返于这里。台江趣闻，福州轶事，时在乡坊谈论，其中少不了的关联义洲和白马河的风情。

义洲处闽江下游北岸，连接西湖和闽江的白马河，每逢涨潮，水流奔腾澎湃，形成涌潮。明代“南台十景”，“白马观潮”即为其中之一。每年以农历八月十八日潮汛最大，专程来此观潮之游客，不计其数。

义洲的兴盛主要因之是木材的集散地。福建是我国重要林区之一。从前，闽江流域各县的木材，都是通过闽江水运，用“木排”漂流到福州集中，然后再由福州贩卖到全国各地。福州也因此和汉口、安东，同称为我国的三大木材市场。而白马桥下，就是当时全国著名的木材贮运场。

外公当时就在义洲经营着很大的一家木材商行，並结有十个义帮兄弟，几乎把持着当时整个木材市场的行情。"遥想当年，几个木材界的巨子，在白马河边的小酒楼一坐，叫上一壶老酒，摆上几碟酱瓜、螃蜞酱、夹肉饼，酒酣耳热之际一合计，就可能立马改变全国的木材价格"！ 外公去世时正值中年，如日中天，壮年之盛。据说当时就因是吹电风扇引发中风而逝。九个义兄弟为他操办了隆重的葬礼，出殡当天铺白一直铺过白马桥。

白马桥建于清代同治年间，横跨于白马河之上，桥长74米、宽3米，花岗石3墩4门(现仅存2墩3门)，桥上原有雕栏彩绘之属，以后残破不堪。至今，经历多次重修。当时的木材商人，大都住在白马桥东边的上杭街和下杭路，而他们的木材商行则在桥西的义洲，因此建桥的初衷，其实是为了方便上下班。

外公家是个大家族，仅兄弟就7个。除了商行铺面，家也就建在义洲。三座叠连，规模恢宏。母亲去世前反复为我讲述了外公家的家世。外公家兄弟中，不成器的为多，有在外当政府小职员退职回来的；有吸食鸦片的，常偷家中物品抵当，甚至连外公刚脱下的皮大套都偷出抵压着吸大烟，最后都是由外公出去赎回；有的娶回的老婆后来疯疯颠颠，自已又在外面娶小，闹得有家不敢归的；也有碌碌无为无所事事的。外公排行老四，就是他经营的木材商行撑起了全家族的经济支柱，担负着家中庞大的日常开支。母亲说，她4个姐妹都各雇用着一位長期照顾她们的奶妈，大姐后来换了一位丫环，出嫁时本来陪嫁，后不知为何变卦，最后死于非命。家里还长期雇用煮饭和管理的一帮人。母亲奶妈的丈夫，也是长期在庭院打理花木的花工。其时母亲可谓是出自大家闺秀。外公的去世，家族顶梁柱的倾倒，家族的大厦开始轰然倒塌。后来老七接手木材庄行，经营不力，使得整个家道迅速中落。随至日军侵华，福州沦陷，一个大家族即此开始崩溃。

回忆起白马桥头，老一辈仍然记忆犹新。曾经商业的发达，使得桥头两岸热闹非凡，沿河的一排木头房子，满是米店、肉铺、菜摊、酱园、饼店、酒馆……一派繁华的景象。那时的白马河，水面很阔，但有时木排云集，却可以将桥下的河面铺得满满，工人们能从木排上走过对岸，去买晚上收工后的下酒菜。直至公路铁路运输业发达，水运业开始衰落，贮木场开始迅速萎缩。二十多年前，木场依然存在，直至水口电站大坝的修建，上游木排无法再顺江而下直抵义洲，贮木场才最后收场。

二十多年前，母亲三姐妹专程返回义洲。这里属泰山庙居委会，应该是义洲最古老的街区。姐妹在故居遗址前凝视，感概万分。沧桑巨变，故居一部分已成为市属的“福州无线电四厂“的厂房。今天从拆去的部分的墙面上，还可清晰看出厂房是在原故居老屋之上增添新层和高度的。欣喜的是，外公留下的故居遗产，在新中国成立后，为促使义洲地区经济发展中做出了贡献。

漫步在白马桥上，窄小的石板桥时有相错的行人和单车而过，然而桥面上富有特色的小土特产品依然在声声叫卖中，在繁荣都市中还保留着一块昔日的风情当属不易。纵观白马河两岸，矗起的高楼连云，二十世纪九十年代，闽清县人民政府还在义洲白马河对面，白马桥上方开发了"同德花园"的楼盘。如今，义洲新楼盘也鳞次栉比，似乎就是遗留着白马桥桥头两边一小块的"原生态“，也许这正是为了保留义洲这块商业文化遗产的需要。

今天再游义洲，让我有感而发，仅以散淡的文字记叙义洲和白马桥这些星点的记忆，因之我与这块土地有着血脉的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