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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5月31星期五
刊号:CN-35(Q)第0065号

梅城报白岩山 远去的童年 儿时的儿童节 迁 坟 公 告 爱因斯坦的废纸篓 际上田园风光 村前流过母亲河 忆童年贺“六一” 学习弘扬老英雄张富清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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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去的童年

□ 作者 傅济熙

我的童年,是在闽清县一个名叫石郑的山村里度过的。那个村子很小,只有几十户人家。除了几户刘姓和陈姓外,全都姓傅。村子周围,群山环抱,中间是一片橄榄形的平地。一条小溪,由西向东,穿流而过。小溪两旁稻田片片,向外伸展,直到山脚与周边的梯田相连。每当清明过后,嫩绿的秧苗,布满田间,微风拂过,就点头哈腰。偶尔站在高处,放眼望去,只见阡陌纵横,绿波万顷,好看之极。那时,说不出“田园风光”这样的字眼,但印刻在我记忆里的,就是那幅景象。环顾四周,山峦起伏,常年苍翠。当雨季来临时,群山笼罩在蒙蒙的云雾之中,时隐时现,童年的我觉得非常神秘。

我家在村北头的一个小山脚下,是个由好几栋房子连成的院落。后门出去,跨过排水沟就是山。门前走出院子不到30米,便是稻田。当初这里曾经人丁兴旺,但到我记事时,房子已经破旧,只剩三户人家。我家住正房西侧。东侧原是我堂叔住着,他死后就一直空着。厢房住着我叔公家。

正房是南方标准的六扇五直(六隔墙五开间)双层结构的民居。中间的厅堂是敞开的,没有隔层,显得特别高大。厅堂中央靠后的隔墙上方有个神龛,里面放着祖宗牌位和香炉,是逢年过节祭祀祖先的地方。神龛两侧有一幅木刻对联,我虽然不懂它的意思,但天天看着,也就记住了,后来才知道,那是我们傅姓宗族起名时遵循的辈分诗。厅堂靠近廊檐的地方,有两根很粗的柱子,上面也有一幅对联,曰: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对联的颜色已经退尽,但那龙飞凤舞的墨迹依然清晰。那时,我只觉得它好看,长大后才知道其丰富内涵。我上大学期间,曾于1956年暑假回来过,没想到那竟是我最后一次住进那栋房子。到我毕业后再回来,父母亲已随哥哥迁到县城,就没回到山村。后来,听母亲说,村里的乡亲要用我们的旧址盖新房,老房子就被拆了。还好事前哥哥回去拍了照,才留下珍贵的纪念。

我家原来只有很少的土地,后来,在土地改革中,才分到几亩稻田。在我的印象中,父亲只管跑外挣钱,家里全由母亲操持。她除了洗衣做饭,还要上山砍柴,管菜园子。晚上不是纳鞋底,就是搓麻线、织夏布,到过年时,总让一家人都穿上新鞋、新衣。母亲虽然来自农家,却很有主见,不论待人处事,都很有分寸,而且为人宽厚,不爱计较,所以邻里关系很好。我常见邻近的叔叔、婶子们来家串门,从他们谈话中得知,其实都是有事找上门来,听取母亲的意见。

我每年放假回家,都和村里的小伙伴们一起上山、下田。一天中午,从山上挑着柴回家,正赶上烈日当空,走过一个田埂时,不小心跌入水田。按农村的说法,像这样大热骤冷,必受大寒。果然,第二天我就高烧不退。烧到后来,我用牙咬自己的嘴唇,都没有感觉,自觉不好,遂告诉了母亲。但村里没有医生,到20里外的县城去请也来不及,只好去请我们村一位会针灸的叔叔。他来后先给我扎了几针,然后用棉被把我严严地捂上。我昏昏沉沉,不知睡了多久,只觉全身衣服湿透,原来是出了一身大汗。这时体温已经降了下来,人也顿觉轻松,一条命就这样被夺了回来。从此,我便知道了我国的针灸有多么神奇。由于经常下地,后来我除了扶犁这样的重活不会干外,其它像插秧、施肥、薅草之类简单的活,都慢慢学会了,只是体力不如他们。童年的这种经历,对我工作后下放劳动、接触农民,都大有好处。

小的时候在农村的所见所闻,让我对于农民身上那种勤劳朴实、吃苦耐劳的品质,有深刻的印象。以我叔公家为例,他一家四口,没有一个闲人;一年到头、一天到晚,没有闲的时候。我懂事时,叔公已满脸皱纹,只见他不管刮风下雨,天天下地,不下地就做豆腐,在村里销售。他家没有土地,全是租佃人家的。一年辛苦,收割时,有三到四成要做为地租,从地头直接挑走。这是我亲眼所见。我的婶婆也是整天忙个不停,除了做饭、管菜园子,每天晚上都编草鞋。我的叔叔才大我一岁,很小就随他父亲下地,什么活都干,长大后成了我们村的种田能手。最可怜的是我那姑姑,她原本是被卖来当童养媳的,可是进门不久,小未婚夫就去世了,娘家已经没有人,遂被认为女儿。但她毕竟不是女儿,于是小小年纪,就开始给村里放牛。每天一早把牛群赶出去,雨天穿着蓑衣,冬天再冷也光着脚丫。晚上回来刚把牛赶进栏,就接着干家里的活。由于牛不听话,她放牛时常常骂骂咧咧。为此,村里人说她“嘴臭”,其实她心眼挺好。后来,我理解了,她满肚子的苦水和委屈,除了向牛撒气,还敢向谁发泄?

童年留给我的最美好的记忆是过年。一进入腊月,年味儿就慢慢地浓起来。到了年三十那天,家家都要祭供祖先,村子里鞭炮声此起彼伏,非常热闹。夜幕刚刚降临,门口点上灯笼,放过鞭炮,就开始上桌,只见摆的都是平时吃不着的菜。高高的蜡烛代替了油灯,屋子里一下子亮了起来。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在烛光的映照下,个个满面春风,喜气洋洋。那种暖意融融的温馨氛围,让我终生难忘。通常都是玩到半夜,父亲才给压岁钱,但是我们那里没有商店,所以钱拿在手里玩了一阵,一放进抽屉,就想不起来了,也不知大人们什么时候收走的。年,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过完了,于是,就开始数着,下一个年还有多久才会到来。

农民终年辛苦,除了过年,难得有娱乐的时候。农忙季节就不用说了,只有夏日的夜晚,邻居们会聚到一起,在月光下乘凉聊天。有一年,在我家后走廊打着一条有杯子那么粗的蛇。哥哥喜欢音乐,他和我的一位叔叔一起,把蛇皮剥下来,从山上砍来竹子,自己动手,制成了好几把胡琴。没想到,由此竟带动了村里的一些年轻人对乐器的兴趣。从那以后,夏夜就热闹起来了,一些爱好者常在一起,有的拉琴,有的吹笛,从最初的学调音准,再调乐器间的和弦,终于合奏出悦耳的和声。就在那时,我也跟着学会了拉一些最简单的曲子。那时,我们还不会简谱,用的是我国民间特有的公尺谱。一首我们经常合奏的名为“平板”的曲谱,我至今还记得。可惜上中学以后,功课忙,就再也没有碰过它,所以一直就停留在那个水平。

在我童年时代,家有两男,就有一个可能被抽去当兵,只有上学者除外。我和我哥从小上学,可能与此有关,但也不尽然。那时,我们村里家有两男者,何止一户,但坚持让孩子上学的,却只我们一家。其实,还是因为我的父母已认识到,只有上学才是出路,决意要培养我们。对此,我们始终铭记在心,深怀感激之情。而我的姐姐就没有这个福份,她从小在家干活,长大后成了文盲。对此,她很有意见,抱怨母亲重男轻女。但在那个年代,社会习俗就是如此。何况家里供我们弟兄已很吃力,哪有能力再供一个?姐姐很像母亲,聪明、能干,后来嫁到邻村,还被选为支部书记。她当初如果上学,一定强过我们。

我小的时候,上过两个小学。我们村里没有学校,只好到外地学校寄宿就读。一年级时,随哥哥到30里外的钟石小学。那所学校远近闻名,各地慕名而来的孩子有好几十。我在那里虽然只呆一年,却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寄宿同学集体用膳,饭前都要排队唱歌,唱的是“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学校有个小阅览室,是我们课后常去的地方。我在那里看到了像《爱丽丝梦游记》、《小人国》等童话故事,至今不忘。每天中午有一节写字课,写得好的会被贴出来展览。有一位老师会用双手同时写字,让我们崇拜不已。学校参加县小学生运动会,得了许多冠军。后来哥哥毕业走了,我就转到邻村的樟洋小学。

新的学校离家只有5里路,每周末都可以回家,但它各方面都不及钟石小学。我在那里念了5年,唯一的一次课外活动,就是演讲比赛,我有幸得了第一名,奖品是一张当时的县长手书的题词。记得一次考试,我的字词解释答案与老师按课文要求的解释不一样,老师问我为什么这么答,我说是从字典上查来的,老师也只好判为正确。说明那时我已能熟练地使用字典,但也仅此而已。毕业时,我的成绩是全班第一,算是好学生了,但几年学习,留在我记忆里的连一篇名著、一个童话、一首诗词也没有。那时,我只背得可怜的几首诗,如“清明时节雨纷纷”,“云淡风轻近午天”之类,那都是我自己从课外看到的。回忆起来,单就语文而言,那时学校里教的基本上就只是文字,而不是文化。如果与以往民间流行的启蒙读物如 “三千千”(《三字经》《千字文》《千家诗》)等相比,真有天壤之别。但那时农村的学校就这个水平。后来,每每忆起童年得到的启蒙的这种贫瘠,就觉得是一种无法弥补的遗憾。现在,偶尔打听身边的孩子在学校所学课程,就不禁为他们庆幸。童年,是人的一生中记忆力、接受力都最佳的时期,不及时引导,错过了时机,造成的损失就无法挽回。

我念五年级时,不幸染上疟疾,每隔一天发一次烧,持续了3个多月,耽误了整整一个学期。在此期间,哥哥为我借回几本小说,有《隋唐演义》《东西汉演义》《薛仁贵征东》《薛丁山征西》等,我一看就入了迷,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好看的书。那场病中阅读,让我一下子开阔了眼界,从此就到处找书。遗憾的是,我的学校除了教室里的课桌黑板,连一本图书也没有。那时也不知分辨,于是饥不择食,找到什么就读什么,既有《西游记》《说岳全传》等古典小说,也有《七侠五义》之类的武侠小说。但不管怎样,开卷有益。这个时期的阅读,对我以后喜欢文史,有很大的影响,对于学校教学的不足也是一种弥补。

那时,我们那里过的还是一种自然经济的农耕生活。粮食蔬菜自己种,猪禽牛羊自己养,山上的竹笋野菇随便采,连夏布都自己织。只有食盐,必须挑着柴火到20里外的小镇上去换。这里,没有城市的喧嚣,没有环境污染,呼吸的空气清新自然,人与人的关系也淳朴自然。只是没多久,我就渐渐地脱离了这种田园式的生活。先到县城,再到省城,而后京城,还曾跨出过国门,也算是阅尽了现代都市的繁华,尝尽了现代生活的便捷。回想当年,我曾那么向往城市。然而,当步入暮年、回首张望时,才发现原来最让我怀念的,并不是那流光溢彩的繁华,也不是随手可及的便捷,而是那段在乡间度过的童年岁月。只可惜,它们都已随着时光的流逝而远去,再也无法找回。如今所能做的,就只有在寂静中回忆,或盼着它在梦中重现。也许,这就是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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