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夜

出门吃个宵夜回来的时候天开始下起小雨，我低着头把自己埋在黑色风衣的帽子里。走到小区门口，值夜的保安认真地看着我犹犹豫豫地帮我开门，然后认识我似的说：“你是3栋3301单元的！”

我很吃惊，停住脚步转身看他。他解释说：“你家的木地板是我运送的……”这一下子提醒了我。我问他，“你怎么来这里上班了？” 他说：“之前做搬运，太难了，赚不到钱” 我跟他寒暄了几句，离开的时候回头看见他在原地轻轻地跺脚，可能是站太久脚酸的缘故。

一个人往回走，湿漉漉的路面映着昏暗的路灯凄凄冷冷。我一步一步踩进雨夜里，想起之前请他帮我去物流点搬运地板的事。那天，地板接到楼下地库，我以为他有手推车可以推到家里，结果每件五十公斤左右、一共二十几件货，他却一件件用肩膀扛着送进门。我很诧异问他为什么没有手推车，我原意是觉得人工搬太累，况且电梯口到地库和家门都有不短的距离。他误以为我嫌弃他搬得慢，慌忙解释说没有手推车也没有关系的，他可以搬得很快、很小心，肯定不会耽误我时间。他一个跟我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这么辛劳地为我做苦力活，让我觉得很过意不去。付搬运费的时候我给他额外的小费，他很意外，一直推辞说不用，我坚持并且告诉他今后有需要还会找他帮忙，他才收下。

因为他的实在，后来装修完成搬新家时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继续找他帮忙。等他到的时候我发现他的车子是一部破旧的小三轮车，我抱歉地告诉他可能他的车子不合适，我东西挺多，而且天下着小雨，需要有遮挡的厢式货车才能不被雨淋到。他慌忙拿出一块尼龙布说：“没事的没事的，不怕下雨，我这块布可以遮着，你的东西多我可以多送两次，帮你送完为止。”他看我很为难，说：“我会帮你帮东西的，钱你随便给就好。”我原本担心家具会被淋湿，但看到他一脸的诚恳就让他送了。他全程热心，忙前忙后。

那段时间装修房子我和各种工人打交道，他们当中不乏看我是个女人就觉得我好对付，有坐地起价的，有随意敷衍的，有不服从我的安排、企图告诉我“别人”都是怎么做的，我不得不收起我的温和和友善才能让他们看到我的坚决，相比之下，他的热诚让我颇为感动，那次搬家我又给他一笔小费。

就这样见过两次面，已然是两年前的事了。而在这个冷雨夜，在我严严实实的帽子下一张不清晰的脸，他能认出我来，甚至能马上说出我家在哪一栋哪一单元，或许是当初我的善意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回顾这一切，我也很感慨，他缩在保安制服里轻轻跺脚的样子让我想到生活多艰，也许是他的常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