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 鸣

我扇动四片晶莹透薄的翅，在荒芜人烟的山林里飞翔，山林是寂寞的，只有穿透的阳光投射在树与树的空隙里。我无奈地停落在一棵大树的枝干上，一片落叶旋转着飘落在我身边。

我说，落叶你好，我是蝉，能跟你交个朋友吗？

落叶唏嘘着，离开母体的疼痛使它的脸皱褶起来，它说，我即将死去了，你还是到有人类的地方去找朋友吧，那里有苍蝇，蚊子，它们都像你一样爱唱歌。

落叶说完，纵落下地。

我扇动翅膀，从寂寞的山林飞向有人类居住的地方。

这是一个四合的院子，院子前面有荗密的树木，我饿了，停落在树的枝干上，然后用我胸前的长针，插进树干的体内，一股原始的清甜进入我的嘴里，这是树的液汁，我的食物。

嘿！你是哪里来的？叫什么？一个形体很小但形状跟我相似的虫飞落在我身边，它说，我是苍蝇。

我说，我是蝉，在山林里太寂寞了，是落叶让我来找你做朋友的。

苍蝇快乐地挥着它的翅膀，说，欢迎你，你跟我来，我送你好吃的。

我跟着苍蝇飞进四合院，一家三口的人类正围着桌子，吃着喷香的米饭。苍蝇偷偷地飞到小孩的身边，然后把身子钉在小孩手背的一粒米饭上，它招呼我说，快来，盘子里的是鱼，它很美味！

我摇了摇头说，我是素食主义者，从来不碰荤的。

你真是笨蛋！苍蝇说着，快速地飞到盘子里，在鱼的身上大大地咬了一口！

这该死的苍蝇！父亲突然用扇子一扇，苍蝇给扇到盘子的汤汁里面，它挣扎了几下，父亲用两根筷子把它挑起来，狠狠地往地上一摔，然后把脚踩在它的身上拧动了几下，苍蝇成了一团模糊的黑点。

我惊怕地飞掠出窗台外，停留在树荫底下，我高声地喊着，还是素食好，还是素食好！

你是谁啊？声音像雷鸣一样，害我没法睡好！又一个更小的虫子飞到我前面嗡嗡地问我，我说，我是蝉，从山林里来这里找朋友的，你是苍蝇吗？

小虫摇头，嗡嗡地说，我不是苍蝇，我是蚊子！欢迎你来到这里，你也有吸管啊？我带你去喝点鲜美的饮料好吗？

于是，我跟着蚊子又飞进了四合院，小孩已经睡了，他的脸蛋很胖很嫩，微微地红着，像个苹果，透着香！

一会儿你就像我这样，用胸前的长针插进小孩的血管里，一吸就有满口鲜美的饮品。蚊子嗡嗡地说着，迫不及待地飞落在小孩的脸蛋上，贪婪地抽吸着小孩皮肉下的鲜血，它的身子透明红亮地膨胀起来。

啪！

一双肥厚的手突然出现，啪地把蚊子合拢在双掌之下，这是孩子母亲的手，母亲说，蚊子又叮娃了，这次给我逮个正着。

她张开手掌，蚊子在她的掌里变成一滩鲜红的血。

我又惊怕地飞掠出窗台外，我抖着声音喊，还是树汁好，还是树汁好！

苍蝇死了，蚊子死了，我的朋友都死了，寂寞走遍了我内心的版图，我空落地停在树叶的下面，轻缓的风拂来，我的哀号如洪流滚滚！

喂，你是蝉吗？我能跟你交个朋友吗？孩子从小床上爬起来，趴在窗户上问我，我说，我能跟你交朋友，但是我害怕你的父母！

他们都睡了呢！小孩说着，爬出窗户。我高兴地飞落在他的手掌中，小孩高兴地亲吻我说，蝉，你唱的歌真好听！

我兴奋地扇动着我四片晶莹透薄的翅，我说，刚才我的朋友苍蝇和蚊子都死在你父母手中，很可怕！

小孩说，不用怕，因为它们都是害虫，你不是啊！

于是我就放心地跟小孩一起游戏一起歌唱！

娃！你睡觉起来不去念书，又在外面淘气吧？另一扇窗户里探出一个愤怒的脑袋，我立刻振动翅膀飞向高枝，小孩的母亲说，你每天都贪玩，浪费光阴啊！赶快给我回房看书！

小孩嘟着嘴巴回到房间，窗户在震颤，纱帘在轻荡，炽热的阳光打在树叶上，透出圈圈点点的光阴。

我对着我的新朋友热情难抑地高喊，卖新到的光阴了，卖光阴了，卖光阴！

啪！一只破鞋在我耳边擦过，窗户里探出男主人满是凶光的头颅。

妈的，这蝉叫得真烦人！

啪，又一只破鞋打在我的脚边，我惊叫着，我只是卖光阴而已！

我顶着烈日，落魄地往山林的方向飞去！

有人类的地方，容不了蝉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