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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3月17星期五
刊号:CN-35(Q)第0065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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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在雪落过的地方

□ 作者 叶旋花

一步,两步,三步……凌花慢悠悠地走着,不时回头看自己印在雪地上的脚印。那是一双雪地靴带着曲折防滑纹的脚印,由寨子的进口延伸过来。此时雪花飘飘,远处的脚印,有些已经模糊不清了,但凌花知道,它们都在的,就埋在雪的下面,包括五年前的今天,她和万林走时留下的那些脚印。是的,它们早已无数次重叠在一起。

哦!真快呀,已经五年了。五年前,她还是个不穿平底鞋、刚从外地调来不到三十岁的女子,更不会一趟趟走在这样的乡路上。如今,她的鞋清一色是平底的,春夏秋冬都有,人也早已不是那个时尚靓丽的女子,黝黑不说,不认识的人还以为,就一走在山路上的村寨婆姨。不过,这山山岭岭上的人都认识她,就像当年万林驻村都认识万林那样。这时万林的话又一次在她耳边回响,这就是高峰村的地界了,从这里走进去,像一条口袋子,正好可以把高峰村十二个寨子,少绕弯路地走完。

真的?凌花四处看去,都是白茫茫一片,连万林说的马上要到的沙坭坡,也是若隐若现的,唯一清晰的是他们刚刚踏在雪地上的脚印。

是了,那天的雪真大,就像今天这样子,万林给她打电话时还刻意强调,下雪的,最好穿带帽子的衣服和平底靴。他的意思是让凌花不要穿高跟鞋。凌花曾臭美穿着高跟鞋跟他们去高峰寨,在翻跃据说有一百道皱褶的坡坎时,鞋跟一歪,差点掉进路边的深沟里。是万林眼疾手快把她拉住,却因此闪了腰,半天直不起身子,把凌花吓得不轻,刚调到这里工作就闯祸,早看她不顺眼的支书又要拿话抢她了。果然,支书略有责备又语重心长地发话说,凌花,万林有腰间椎盘突出,发作的时候坐都坐不了,常常是趴在桌子上工作,以后啊,你要多帮帮他。

腰间椎盘突出?在凌花的意识里这可是老年病,万林还不到四十岁,怎就腰间椎盘突出了?至于趴在桌子上做事,凌花是看见他趴在桌子上做报表的,凌花还不屑,觉得驻村干部就是一身的匪气,不要说那身土的掉渣的行头,办公也没个人样子。她还有点恼火的是,本来说好她来就接手报表和软件资料工作,可她来都两个月了,万林丝毫没有让她接手的意思,只让她像无用跟班似的跟着他们串寨子,弄的支书直拿白眼斜她,好像她就是一偷奸耍滑的主。这让人生地不熟的她,因找不到自己的位置而尴尬,又不敢多问,以为做个报表有什么紧要处,比如可以常往上走动露脸什么的。凌花憋的慌,回家冲夫发火,什么狗屁地方,就一发配流放地。夫倒轻松说,不做就不做,混个一年半载调上来就是。

凌花还是郁闷,本来工作好好的,就为了解决两地分居调到这里,突然成没用人了。好吧,反正早晚要离开这个鬼地方,索性就来一天不来一天的了。直到那天支书破天荒第一次打电话给她,凌花,支书说,快去帮万林,别的村都做完走人了,万林还在电脑室。我是不懂电脑,要不我早去了。

电脑室?在那里做什么?凌花奇怪,周末还加班?

还不是帮你理清人口资料,补漏查错嘛,等你接手工作顺利点。

帮我?凌花惊讶万分,赶紧跑到电脑室。果然,县电脑室里,万林正坐在电脑前打字,面前的桌子上是厚厚一本本人口台账,旁边还放着没吃完的盒饭。凌花记起来了,开会时说过台账更新的问题,说县里这一个月都在做这事,问谁去?当时凌花心不在焉,就听得稀里糊涂没管没问,只听到万林说,等年检过了再说。那几天正在搞计划生育年终检查,还是跨地区乡镇之间的交叉检查,搞得上头下头都如临大敌般。具体到村,那可是实实在在的工作,搞不好,一年辛苦工作白费不说,工资被扣,奖金没有,更别说什么先进表彰。万林是一个多星期吃住都在村里,做资料做普查,深更半夜还在寨子里走,生怕哪个环节出错。

检查才结束,一年一度磨人的台账更新又来了,这本来是她凌花的工作呀。看着万林因久坐难受、歪斜着身子在电脑前的样子,凌花内疚,嗫嚅着欲要解释。可是解释什么呢?不懂不会?或根本就没打算做?见凌花尴尬,万林温和一笑,只说台账复杂,怕凌花初来乍到搞不清状况。说着就站起来让凌花,却半天挪不动身子,待真的站起来,脸上已经是呲牙咧嘴的了。凌花的自责达到了顶点,她想起支书说过让她多帮帮万林的,她却理解成了责备,现在倒好,是万林在帮她,自己却像坐窗观景的人,搁置的远远的。

那晚,凌花负责在电脑上核对、修改、打印,万林负责电话查询。凌晨三点过,才把高峰村八千多人的人口台账更新完成。看着万林电话都打到外省去了,这时凌花才明白,为什么万林一直没把工作交给她,还整天要她下乡再下乡。他有一个厚厚的笔记本,下村凌花都看见他在上面写写画画,还觉得奇怪,就村民那些芝麻蒜皮的事还要记?现在她知道,不记哪来的信息,又到哪里去找人?后来,凌花也备了笔记本,也像万林那样事无巨细都写上去,包括今天要做什么,明天要去哪里。曙光微照的时候,走在空旷的广场上,凌花一点倦意都没有,内心里,已经有什么东西在热涌。

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每当要下村全盘走访,凌花就不到村委会去,而是从县城出发,像当年万林带她走的那样,先坐公交车到终点站,再坐半个多小时的三轮车,然后到路边有一棵老楸树的地方下车,再跳下路坎沿着老楸树旁的看牛小路走过去,就是挨城最近的沙坭坡,再翻过高高的垭口走下去是水坝田,水坝田对面山崖上就是俗称云上的寨子的高峰。高峰村就是因此而得名的。

现在,凌花对这些寨子已了如指掌,不用任何人带路,她都能在纵横交错的小路中来回穿梭。不但如此,还像当年万林驻村那样,对每户农家的门朝那边开,有多少常住人口和流动人口,经济状况怎样,哪家危房需上报改造等都一清二楚。现在这是她的工作,她是高峰村驻村干部,就像当年的万林。只是雪地上再也不会有万林的脚印了,她只能像今天这样印上去。下雪的时候她喜欢这样做,觉得这样子,万林就还在和她一起下村。万林是师傅呢,没有他,她永远不会知道,驻村干部是政府的眼睛。

哦!眼睛,多么美好的比喻,是啥时候说的?记起来了,就是那天晚上,月亮和星星都在天上,万林像鸭子一样拐着腿走路的时候问的,她好奇呀,驻村干部这么累,是没有关系才被下来吧?话一出口,就觉不妥。万林却笑起来说,不是这样的,按理驻村干部是政府的眼睛,代表政府的形象,真正在百姓中做事,真正直接领会文件精神去执行,应该说,下来的人要有一定的素质才行。

素质,哦!凌花又记住了一个词。可是那天的雪实在太大,她和万林已经走到高峰寨和支书会合,并在一农户家吃完午饭。期间,支书还说,凌花呀,跟着万林下乡不怕没饭吃。她还想是呢,人家搞计划生育不说吃饭,喝口水都难。万林不同,那些老头老太见他来,早就把水倒好,然后一大帮子围上来,七嘴八舌就说开了话。话语倾倒的频率,像似多久没有说话似的,内容也杂七杂八的,大到房屋改造,饮水用水,地界划分,扶贫款项,政策法规,小到婆媳吵架,夫妻斗嘴,邻里纠纷……

凌花疑惑,都是没用又不能真正解决的问题呀。哦!眼睛呢!那天她就一直在咀嚼“眼睛”这两个字,然后就去看万林,看着看着一股冲动上来,就脱口而出,万林,你是共产党员吧。她不知道为什么要问他是不是共产党员,也不知道万林在听到这样的话,为什么会那么精神,她只是不知觉就想到了这样的话,好像唯有这样的话,或者他是共产党员,对他的工作才是一种肯定……可是,那天的雪实在是太大了,又走在云上的寨子,那个滑,每走一步都险象丛生。就是一个打滑,万林已经被雪水浸透,湿滑沉重的脚没有稳住,重重摔倒在地上,然后……就再也没有站起来。

其实也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在基层工作的乡村干部,这样那样的毛病多了,实在干不动回家休息就是,很快岗位上就会有人接替。就是在那一年,凌花递交了入党申请书,并拒接了到县微机室工作的机会。她要做驻村干部,就像万林那样,在山地上走出一排排脚印,然后看它们一点点又被雪覆盖。她固执地认为,那下面,是一双双眼睛。

今天是大年初三,万林曾对她说过,这个时候下村最好,打工的人都回来了,好找人好做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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