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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11月4星期五
刊号:CN-35(Q)第0065号

梅城报白岩山 一条静静流淌的小溪 长汀之旅 电力营销服务系统升级公告 “疫”不容辞 重游白岩山 伟大中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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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静静流淌的小溪

□ 作者 傅济熙

闽清在京乡亲联谊会要出一套乡亲回忆录。会长向我约稿,我很愿意借此机会,把我的人生故事说给大家。如果对年轻的一代有所启迪,那就不虚此文,也就实现了我的初衷。

我叫傅济熙,小名大炯。1934年生于闽清县石郑村。由于村子太小,即使本县人,也未必知道。

我小的时候,砍过柴,放过牛,也种过地。烈日当空,跟着大人在田间薅草,汗流浃背,只觉得酷暑难耐,却不懂得生活艰辛。也许,人们很难想象,一个如此贫穷的农家孩子,竟能走出山村,不仅踏入京城,还走出了国门。就像我故乡那条静静流淌的小溪,虽激不起浪花,却奔流不息,穿越无数群山,流过许多江河,终于汇入大海。

我要深深地感谢我的父母,是他们用千辛万苦的付出,造就了我的前程。更要感谢那个时代,是那场翻天覆地的革命,为我敞开了人生的大门。

人生,就像一次前程未卜的长途旅行。大的方向虽然知道,但究竟要去哪里,其实并不一定清楚,对于大多数人而言,都是随安而驻。由于主观意愿和外部条件等众多因素的影响,在旅途中时常拐弯或转折,是难免的。回顾我的人生旅程,也有许多转折。

走出山村

国民党时代,家有两男,便有一个会被抓去当兵。为了逃避当兵,我的父母千方百计送我们兄弟上学。

我开始跟随哥哥去钟石小学。哥哥毕业走了,便转到离家较近的樟洋小学,直到毕业。由于我的学业成绩一直较好,毕业后就被保送入本县天儒初级中学。

那是一所私立的教会学校。民国12年始建于闽清六都,原为小学。民国17年(1928年),由美国基督教“卫理公会”出资,在县城新址建成新的校舍,学校也于同年迁到新址,并升为初级中学。校舍是美国人设计的,属西式建筑风格,非常漂亮。我入学时,授课老师都有大学学历,且富教学经验。学校遂以教学水平高而闻名。当时的语文课古文占着较大的分量,我记得张朱泰老师教我们古文,讲得深入浅出,特别吸引人。如他讲苏轼的《赤壁赋》、白居易的《燕诗》等,至今难忘。由此遂养成了我对古典文学的爱好。

期间,我曾休学一个学期,成了春季班生,到1951年1月才毕业。由于县里没有高中,要想升高中,就得到福州去报考。那时没有统一招生,我考了三个学校,均被录取。哥哥要我去上高等工业学校,为的是早些出来工作,好支持家里。但我一心想着上大学,便自行决定,去省立福州中学报到。

面对人生的第一场考验

省立福州中学(现在的福州第一中学)是一所历史悠久的名校,不仅校风优良,同学中追求理想、积极上进的气氛也很浓厚。我在这里虽然只学了两年半,现在回忆起来,那可真是段激情燃烧的岁月,对我人生观的形成,甚至以后的人生道路,都有深刻的影响。

该校的入学门槛很高。招考时,大礼堂坐得满满的,入学后才发现,考取的大部分是本校初中部升上来的,外校考入的才十几个人,外县的就更少,像闽清、罗源两县都只有一人。同学中出身寒门者居多,和我同宿舍、比我高两班的一位同学,每逢假期都去打石子。但越是这样的同学,学习越刻苦。我从小学到初中,成绩都名列前茅。这里虽然不排名次,但我明显感觉到,已被远远地抛在了后面。我深知父母供我多么不易,也丝毫不敢懈怠。到一年级下学期,竟被选为团支部书记,成了学生干部。那年暑假,还被派往市小学教师思想学习班工作,受到了锻炼。

当时,高等学校生源不足,所以春季班的都用两年半时间学完三年课程,于是我便提前于1953年秋季毕业,正好把我休学的时间找了回来。

高考之后,正在家里等候发榜的消息,突然接到通知,要我立即返校。回到学校被告知,福州团市委要把我们班4个学生干部留下,去做团的工作。我们明白,高等教育对于一个人的素质提升有何等重要,留在团市委,就意味着失去这种宝贵的学习机会。当时,高考的结果就要发榜,大学的门槛已触手可及,却要我们“过其门而不入”,觉得非常可惜。但当时我们满脑子都是保尔.柯察金的英雄形象,虽有思想斗争,还是愉快地到杨桥路团市委办公地去报到。

1953年 9月 29 日,华东地区的高考录取名单在《解放日报》上公布。我们很快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但这对我们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寻找班上同学的名字。结果,除去两个同学,全都榜上有名。而其中的一个,有惊无险,很快就接到北京医学院发来的录取通知,她就是我后来的伴侣。

一起同窗数载的同学,满怀豪情,一批批地走了,我们也渐渐地平静了下来。一天上午,团市委的一位同志召集我们开会,说接到中央通知,不得将已被录取的学生截留。他表扬了我们在这次考验中的表现,要我们赶紧回家准备,到大学后好好学习。我们在团市委待了不到一个月,幕布尚未拉开,就匆匆谢幕了。从此以后,我每次路过杨桥路,都会回首凝望,去寻找那个熟悉的大门。

和我一起被团市委看上的其他三位同学是:陈传群、王任享和薛敦松,由于这次的共同经历,我们成了终生的挚友。后来,他们都没有辜负自己的青春誓言,王成为院士,是航天摄影专家,为我国的卫星航拍事业做出了杰出贡献。陈是核农学专家,曾任浙江省科委主任、省农业科学院院长。薛是石油化工机械专家,博士生导师。

这段往事已过去了几十年,却仍恍如昨日。现在想来,如果当年真的留下来,我们的人生轨迹将与现在迥然不同。或者长期在基层当政工干部,或者当壮劳力,不论何者,到老了,都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坦然和平静。

圆了大学梦

离开杨桥路,匆忙赶回家。家里对于我的这一突然变化,毫无准备。为支持我上大学,哥哥卖掉了他心爱的小提琴,姐姐要卖她的结婚戒指,被我阻止。好在同学已为我申请了路费。那时,国家对大学生实行全额助学金,连书本都由学校提供。于是,我便如愿以偿地进入了向往已久的高等学府—东北人民大学(后改为吉林大学)。

我平时的学习兴趣都在文史方面。那时是考前填志愿,我的第一志愿报了文学系,但在考语文时,作文没做完,遂与之无缘。我们中学的物理老师特别棒,也许是我的物理成绩考得好,遂被录取到物理系。对我而言,这是一种误会,我也只好强迫自己努力学习。

普通物理是最基础的课程。第一学期教这门课的,是从美国回来、当时学校最年轻的教授朱光亚老师。第一次考试,全班有5个不及格,我是其中之一。这是我上学以来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给了我极大的震撼。老师要考的是我们对基本概念的掌握,而我恰恰疏忽了基本概念。这时我才发现,大学学习和中学不一样。但在第一学年结束时,我的各门功课都在优良之列。我的进步受到了系里的表彰。

那时学苏联,考试用口试,实行五分制。方式是:进到考屋,先通过抽签确定考题,然后到隔壁屋准备半小时,再到老师面前口述答题,过程中,老师可随时提问。好处是,如果没有真正学懂,就经不起问,会促使你学得更深。但在老师面前单兵教练,难免紧张,有时会影响成绩。一次考理论力学,我觉得自己答得不好,非常自责,但出乎意料,老师在我的成绩本上写了个4分。我当即涨红了脸,跟老师说,我没答好,达不到4分。老师说,我自有判断。在同学中,有这样学习自觉的很少,我因此受到了表扬。

大学给我印象深刻的还有它的图书馆。一进入阅览室,开架的杂志琳琅满目,真有进入到知识海洋的感觉。我每次到阅览室占座复习,都会情不自禁地去浏览文学、历史、哲学方面的期刊。我对人文学科知识的积累,就是从那时开始的。课外阅读对正课学习也有帮助,一次,我的《政治经济学》课题作业“生产力与生产关系”,被授课老师拿到经济系课堂上去念,就是得益于我的课外阅读。

我在大学里依然担任学生干部,第一年在系里,第二年到校学生会,第三年担任校学生会副主席。这虽然占去了我不少课余时间,却让我在社会活动能力方面得到了锻炼。

大学授予我们的,与其说是专业知识,不如说是治学的思维方法。通过各门功课从薄到厚,再从厚到薄的学习,扩大了知识视野,更重要的是帮助我们建立起系统观念,学会分析、综合与逻辑推理的一套方法。

大学还是形成世界观的关键期。世界观比人生观要复杂得多,仅凭中学阶段的知识,是难以达成的。只有通过大学阶段的学习,综合社会科学、自然科学,还有人文学科的知识,才能逐步形成。

基础课到第三学年就全部学完了,第四学年要进入专门化课程学习。所以在第三学年结束时,每个学生都要选择专门化课程。在学年考试结束,就在放假前的一天,系里召集我们部分同学开会,说要我们转到北京大学学习保密专业。此前不久,我刚被批准加入中国共产党。当时学生党员极少,如果我在本校毕业,肯定会被留校。据说本来选送的名单中没有我,是因为我在入党时汇报了在北京有女朋友,才临时把我加上,说明当时学校还挺有人情味的。会后,系里给我们发了路费,让我们自己去北京报到。我用这笔难得的路费,高高兴兴地回了一趟家,去看望已经三年不见的父母。

北大把我领进核行业

在家度过了一个难得的暑假,就来北京。一出车站,就见到北京大学接站的汽车,于是很快就到了校园。在我出示报到通知后,有人把我领到中关村。到了那里才知道,原来,国家为发展原子能事业,于1955年开始,在北京大学开设核物理和放射化学专业,培养核科学技术人才。为加快培养进程,最初的生源不是来自高考,而是从全国八所综合大学三年级学生中选拔。条件当然是品学兼优,其实未必,因为各大学都亟须人才,都不会把最优秀的学生放走。

为了保密,学校在中关村科学院园区内,盖了专门的教学和宿舍楼。内部称“技术物理研究室”,后改为“技术物理系”。对外的代号为“北京546信箱”,直到几十年后,我们仍称这个群体为“546”。现在,“技术物理系”的建制已被取消,两个专业分别并入物理系和化学系。

进入北大核物理专业,是我人生的第一个重要节点,由此决定了我这一生的职业方向。

北大名声在外,但只有进入其中,才会体验到它的内涵。以教我们课的老师为例,都是全国有名的教授。北大百年校庆时,我曾回到系里,看到墙上挂着出自这里的院士照片,竟有三十多人。

学校为我们的学习提供了很好的条件,我们的伙食标准也比一般学校高。但因要学的课程多,学习任务重,从周一到周六,课程都排得满满的。本来时间就很紧,却在第二学期赶上了新中国成立以来最大的一场政治运动——大鸣大放和反右斗争。

鸣放开始,北大校园内大字报铺天盖地。这种场面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从大字报也可以看出,这里真是才子聚集的地方,且不说其内容,仅从文章的角度说,有许多都写得文采照人,而其中有不少都出自理科学生之手。好在我们这个系是在校园之外,照常上课,楼里也没有大字报。后来的事实表明,此举让许多学生幸免于难。由于这场运动,我们的课程草草结束,毕业论文也给耽误了,工作多年后才体会到,这是个重大损失。

我们的毕业分配拖到了1957年10月,大部分都分到原子能研究所。反右运动后,认为知识分子需要更多地接触工农大众。因此,我们分配后,没去单位报到,就直接拉到颐和园北边的温泉乡劳动锻炼。我们班分到原子能所的有12人,都在白家疃村生产二队。开始住在一起,后来分到农户家和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

我们下去时,正赶上大兴水利,整个冬天都在挖水渠。刚开始还可以,等挖到深处时,往上挑河泥,一天要挑几十担,每个人的脖子后头都长出了鼓包。我们集体起伙,12人一餐要下13斤米,足见当时的劳动强度。最初说下放一年,实际只有10个月,到第二年8月,就结束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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