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者（下）

由于种种原因，我们这届同学带有“速成班”的性质，两年的课程压缩到一年半全部学完。最后一个学期，也就是一九七九年的下半年就被分派到各个中学实习，其实就是当作一个正式教员使用。期间由学校指派一名老教师带我们。我被派到闽清二中高一年级实习，带我的师傅又是中更老师。

从师生到师徒，“传、帮、带”之外，更成了无话不谈的知心朋友。中更老师常说，他的自身条件决定他只能当一名教师，因为他的性格太过耿直，有话必说，不吐总觉不快，很容易得罪人。“文革”开始时，他是师大“420”造反组织的头，但因为性格等种种原因，慢慢从“头”变成了“尾”，到运动结束，大家都站错队，分配工作时，大家基本上都回家乡任教，只有他当替死鬼，又被当作“头”贬到省璜这个远离家乡的穷乡僻乡去了。本来在一九七六年出狱后，作为反“四人帮”的英雄，入党后，组织上想调他去县里某单位任副职领导。因为有了牢狱之灾的教训，他也终于悟出自己是政治上的“不才”，不适合在官场混，所以婉辞了。因为在官场混，首要条件是要与人打交道。不是他这个名字排斥“人”，其实他的性格更排斥“人”。

有人说：我是中更老师的得意“门生”，是他一手“带”出来的！的确，中更老师和我的“缘”的确很深，也挺看好我，我也就从中更老师的身上，悟出了为人之谛，事业之道。

班主任的“化”

从小学到大学，经历过的班主任起码有七个，但只对林钰礼老师的印象最深。一九六九年“大联合”后，省璜中、小学改制合办为“省璜学校”，由林从任出任校长。作为林从任校长的小兄弟，林钲礼老师也调来省璜学校，担任我们五年级的班主任兼数学老师，和中更老师搭班。所不同的是，中更老师因“站错队”被贬，大学本科教小学，他则是重用。

钲礼老师数学教得好，深入浅出，举一反三，在那年头能全身心地投入教学，实属难得。而且他在课堂经常说的一句话是：老师教不好书就不是好老师，学生读不好书，不完成作业，就不要来读书，大有“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种红薯”的气概。我们在他和中更老师的带领下，暗中都正常进行着各类考试，还是把读书放在第一位。

钲礼老师性格良善，遇事能“化”；善于化干戈为玉帛，化异为同，化腐朽为神奇。很多人都认为，两个老师分属两派，且中更老师的性格又那样，肯定搞不好关系。但是不然，钲礼老师凡事都主动找中更老师商量，久而久之，也就潜移默化地融洽了起来，同时他们都有爱生如子的共同点，我们班的班风就格外的好。

学期初选班干部，同学们都推举我担任班长，但是我爸却是“站错队”的，应该是没有资格担任班干部的。但钲礼老师顺民意，在从任校长面前力荐，我得以如愿。班上有一位同学，学习成绩差且调皮捣蛋，用现在的话说叫作“螺丝刀”，凡事都要旋一旋螺丝，挑起事端。半期考后，钲礼老师却增补他当了班级的劳动委员，从此顽生变成劳动积极分子。同时嘱咐我这个班长要时刻监督他，别让他做坏事，后来干脆跟我同桌。该同学后来回家务农，好像也担任过村干部什么的。这应该算是钲礼老师驯服的一匹“野马”。

钲礼老师在学校里兼职多，还管着宣传等工作（相当于现在中学的政教处主任）。刚开始，只有他一个人在出校刊、黑板报等。后来加入了杨尚凤老师，后来竟变成了杨尚凤老师为主，他打下手，后来钲礼老师的字越来越往“杨体”靠拢了。按照钲礼老师的性格，他是不管什么“红革会”“八二九”还是中更老师的“四二〇”，因为他有一句口头禅：是师要拜。这在同事间是有口皆碑的

钲礼老师还兼任着校高中篮球队的教练。高中篮球队能打遍塔庄无敌手，竞技风格无不浸漫着钲礼老师的战术意识和战略意图。一九八二年我调塔庄中学任教，钲礼老师也回塔庄学区了。每次中学和学区篮球比赛，钲礼老师虽已年过四十，在场上还是生龙活虎般地跳跃腾挪。同场竞技，更是领略了钲礼老师的球技风采，的确有两把刷子。可以说，在塔庄镇内，无人敢望其项背。

粉碎“四人帮”后，随着从任校长的锒铛入狱，他的那批小兄弟个个都受到冲击，钲礼老师也无法幸免。但他却是受冲击最轻的一个，也是最早被“解放”的一个。后来那批小兄弟多被贬谪到后佳、佳头、下祝等偏远山区去了，而钲礼老师也被调往条件相对好些的桔林乡任教。那是“化”帮了他。

在桔林乡的几年间，钲礼老师的“化”表现得淋漓尽致。当地村民的红白喜事，总缺不了他。他那一手颇似“杨体”的“林体”好字总能出现在婚丧喜庆的场面上。因此，他和当地村民就“化”在了一起。那年头木材紧张，当地村民得知钲礼老师家里盖房子，自发地筹集几车木材送来。这就是“化”的力量啊！

退休后，钲礼老师仍然发挥着余热，乡间大小事都能看到他的身影。为了莲东小学建设，他和从任校长协助当时的塔庄学区王校长不知做了多少事，“化”了多少矛盾。

钲礼老师总是那么“化”，他可以“化”开一切恩怨，也可以“化”开一切功劳和苦劳而默默无闻。

他的“化”，却被一些人认为是“滑”。他的绰号“滑钲”不胫而走。是褒还是贬？吾心已然，且待各人评说…… （完结）